承基之所以采用“夾槍”的姿態持槊,自然是也有著他的道理。


    這種道理當然不是正常人的思忖,而純粹是打鬥或者說搏殺所用。


    一方麵是他腦海內“刻印”的戰鬥技巧,準備等敵人進入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綻時,使出那一記迴身抽打。


    另一方麵也是為了發力。


    就像彈簧需要先壓下去再鬆開才能發揮最大力量一樣,承基這個夾槍勢,也是一個“蓄力”。


    在他刺出這一槊的時候,所仰仗的不光是自家臂力、腕力還加上了肩、肘、腰馬乃至全身之力。


    可以說在他持續失血餘力無多的前提下,這一擊是他全部精力集中一處的爆發之作。


    大槊不是從腋下抽出來,而是以爆發力彈出去的!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原本宇文承基持槊的位置是大槊正中偏下,大槊用來攻擊的部分長度不過六尺左右。


    可是隨著這一記攻擊發出,大槊差不多是整個被拋了出去,承基握持的是大槊的尾部靠近槊鑽位置,一丈四尺以上的槊身連同槊鋒都已經被激射了出去直刺徐樂,顯然是打算一擊把他釘死在地上。


    這一槊與其說是刺出去,不如說是射出去!宇文承基的身體承擔了弓的職能,大槊就是他的箭簇。


    這唯一的箭簇威能之強不問可知,就憑這一擊本身所蘊藏的力量,哪怕不是命中致命處,都足以要了徐樂的命。


    隻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命中!再怎麽厲害的攻擊,如果打不到人都沒有意義。


    承基腦內刻印的攻擊動作,當然不會是白費力氣。


    事實上別看他現在就像個戰鬥傀儡沒有神智,完全是機械性地打鬥。


    可是在他這樣做之前,卻是個身經百戰且武技絕倫的頂尖高手。


    如果單論武道方麵修為,就算是徐樂也不能說穩贏他,其足以列入當世第一等人物行列。


    他所構想的攻擊動作,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甚至是用人命換出來的經驗。


    打什麽方位用多少力氣所能達到什麽效果,都是裝在心裏的。


    有些動作的假想敵,甚至就是他自己。


    此刻這一擊就是如此。


    宇文承基是把自己想象成麵臨這種局麵的人,然後所能做出的應對極限。


    有多少力氣,滾出多遠的距離,又能做出何等動作,這些都是計算好的。


    他之所以發出這一擊,就是算準了,哪怕是自己到這個處境下,也是有死無活。


    這一擊,誰接得住?


    誰避得開?


    隻要他是血肉之軀,就注定會死在這一招下!這個世上當然沒有仙人,至少徐樂不曾見過也不曾接觸過這些東西。


    但徐樂也不是宇文承基!就在他滾動著躲開馬蹄踐踏,看似把自己送向致命槊鋒的刹那,理應失去躲避能力的徐樂突然能動了!靜如鬆,動若風!明明此刻徐樂的狀態差到了極處,不管精神還是體力,都已經瀕臨枯竭。


    尤其是從落馬之後到現在,一口氣都沒能調整過來,沒法唿吸迴力施展變化,那麽他的氣力理應用盡,身體更不可能動作。


    可沒想到他不但動,而且動得如風似電!間不容發之際,徐樂的身形向旁再一滾,槊鋒就已經貼著自己的麵覆掠過。


    隨後再一側頭,就連大槊後麵的留情結也閃了開去。


    隨後伸手一抓,便已經握住了槊杆。


    正常的武人出手必然是考慮發力之後如何收力,可是宇文承基現在的狀態本來就不正常,更別說他眼下重傷瀕死,還能刺出幾槊?


    如果這個時候還想著留力,那和自殺有什麽區別?


    所以他每一槊刺出都是考慮放,而不想著收。


    何況這一擊又是他全力所致,哪怕是他清醒的時候都沒法收迴來或者變招更何況現在?


    隨著徐樂避開槊鋒,大槊就已經刺入地麵。


    徐樂抓住槊杆的時候,槊鋒差不多已經沒入土內大半,即將到達留情結那個位置。


    這原本也不算什麽,隻要承基催馬向前借著慣性以及臂力往外一拔,槊也就輕鬆拔出繼續攻擊。


    可是徐樂的出手,則讓這一切發生了變化!他的手一握一攥人借力而起,從躺倒在地變成了站起。


    也多虧著人骨槊質地不輸金鐵,否則說不定槊杆承受不住這麽大的力量從中斷折也有可能。


    而隨著徐樂借力起身緊接著一個向下奪槊的動作,承基拔槊便無法完成。


    這條槊竟然是沒能拔出!以承基的力量加上馬力,按說萬不至於如此。


    然則徐樂又豈是等閑之輩?


    他此刻已經是全力灌注於兩臂,兩臂達於槊杆,攥著槊往下奪,同時雙足馬步紮牢沉腰下蹲舌抵上顎,全身的力氣幾乎是達於一點。


    這股力道之強比起承基加上他的戰馬竟然是半點不遜色,承基連發兩次力都不能將槊拔出分毫。


    換了旁人這時候肯定也就撒手棄槊再作道理。


    畢竟這麽較勁下去,也不是個正常的武人之道,何況還是單手對雙手處境吃虧。


    可是承基眼下神智已失,隨著血液狂流,他的頭腦越發渾噩,本就不多的靈智差不多也消失殆盡,隻剩下本能驅動。


    完全就是出於下意識地死攥著槊杆不放。


    非但不放反倒是運起餘勇不顧一切地試圖拔槊!喀喇!一聲金屬脆響,徐樂的麵覆應聲開裂,隨後掉落在地。


    原來就剛才那一擊之下,徐樂雖然及時避開,但是怒目金剛麵覆依舊為承基槊鋒所傷以至碎裂。


    隻不過事發太快,直到此刻才真的碎裂落地。


    伴隨著麵覆落地,露出徐樂那蒼白的臉色。


    連番苦戰之下,哪怕是神勇如斯的神武麒麟兒,也終究露出了疲態。


    他不僅疲而且傷,殷紅的血正順著額頭緩緩流向嘴角。


    如果仔細看去,便能發現在徐樂從左側額角到眉骨上方已經多出一處狹窄的傷口。


    雖然傷口不大,但是從出血的情形就能知道,這一擊損傷不輕。


    如同一件價值連城的瓷器多出了一道深深裂紋。


    固然當下並不影響什麽,但是如果不加以控製,又或者再有外力侵入,很可能裂紋就會變得更長、更多,直到將這件瓷器徹底毀去。


    徐樂的情形也是如此,隨著他和承基角力,傷口出血情形也越來越嚴重。


    肉眼可見出血越來越多越來越急,顯然是因為外力影響導致傷勢進一步惡化。


    然則即便如此,徐樂的臉上非但沒有驚怒之色,反倒是露出了一絲笑容。


    隨著他露出自己那招牌似的八顆白牙,徐樂猛然開口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去!”


    就在承基發力的刹那,他也發力了!隻不過徐樂這次發力並不是把槊往下奪,而是順著承基發力的方向往外送。


    之前用足氣力不惜傷口惡化也要和承基奪槊,就是為了這一送做的鋪墊!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兵法戰陣之道和武技本來就不是割裂的關係,隻不過很多武人不能做到融會貫通,更談不到得心應手。


    事實上真正的高手就能把戰陣之謀應用在單打獨鬥之中,隻要應用得法一樣可以發揮奇功。


    顯然,徐樂就是此道高手!承基本來就是拚力奪槊,再加上徐樂猛地這一送,兩股力量合在一處,任誰也難以駕馭。


    饒是承基再如何了得,也坐不穩鞍橋。


    隨著一聲咆哮,他也如剛才的徐樂一樣,從戰馬身上跌落。


    當然,徐樂也不好受。


    他送出這一槊也不沒代價的。


    哪怕是借力使力,自己也要承擔這股巨力的牽扯。


    而這股力道之強,當世又有幾人能抵擋得住?


    何況徐樂之前始終是死命奪槊,力道都放在大槊上,現在槊一出手力無所係,徐樂也難以保持自身平衡,隨著大槊送出,徐樂也自撲倒在地,砸得煙塵升騰。


    兩人倒地的時間幾乎是不分先後,然而情況卻是一天一地。


    徐樂這下雖然摔得不輕,但是總歸是比剛才從馬上掉下來的時候情況好得多,可是承基就不一樣。


    畢竟在他身上還插著徐樂的那條馬槊,雖說落馬時是側身著地,沒有導致大槊刺得更深,但是可想而知這一摔對於傷口的影響又是何等嚴重。


    換做第二個人,這一槊加一摔,怕是多半就沒命了。


    可是隻聽承基一聲怒吼,竟然掙紮著從地上站起。


    他的身形左右搖晃腳下虛浮,血更是順著傷口汩汩流出。


    然則就是傷而不死!這等邪門秘法能夠為承基看中,自然有著自己的獨特之處。


    就是此時此刻的表現,就不知要嚇煞多少人。


    可是就在承基勉強支撐著站起身軀的時候,徐樂卻早已站直身形又自腰間拔出直刀,雙手奉刀,刀尖前指,刀鋒與視線平齊,刀尖所向正是承基。


    如果徐樂願意,承基根本連站起來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被徐樂殺了。


    之所以等到現在,就是因為鬥將的尊嚴,以及敬佩承基豪勇,不能讓他死的太過窩囊。


    既然此刻承基已經起身,徐樂也不再猶豫。


    隨著一聲斷喝,雙足發力高舉寶刀,直奔承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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