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果軍建立之初,並不是作為一個軍兵種存在,而是一個新建立的軍事團體。


    如果從根本上看,也可以看作楊廣的一個大膽嚐試。


    西魏時代建立起來的府兵製,再到隋朝的鷹揚府以及上十二衛製度,算得上是一脈相承,所用的都是世兵製。


    以永業田的模式養兵,所有鷹揚府的軍官都是小型軍事貴族。


    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總歸隻要有這份產業在,就有人為大隋衝鋒陷陣。


    可是這種製度必然會影響世家門閥的利益所在。


    畢竟土地隻有那麽多,適合當作耕地的良田更少。


    府兵製的推行,必然會影響世家門閥的利益。


    兩方麵都想要擴地,發生衝突是難免的事。


    這種衝突可不光是體現在民間武鬥或是官府訴訟上,而是從大的方針就能感受出來。


    哪怕是楊廣這種強勢君主,把殺人當作兒戲對待,可依舊是嚇不住世家門閥的。


    畢竟天下也不是隻有你皇帝有武力,牛馬成群僮仆成軍的豪強,從來不會缺乏武力。


    哪怕說明著打打不過你,背後搞動作也正常。


    所以才有楊廣征遼東的慘敗,這裏麵那些門閥豪強用了多少力氣,怕是連楊廣自己都說不清。


    之前他在關中,折騰的都是關中豪強。


    隨著他南下江都的計劃實施,必然要考慮南方豪強的態度。


    如果他還繼續推行打壓世家的政策,萬一江南世家也加入北地高門隊伍對自己下手,結果如何尚未可知。


    所以他建立驍果軍,除了是要補充遼東戰敗之後的損失,讓自己手裏掌握足夠強大的武力之外,也有一個隱喻,就是讓江南的豪門盡量安心。


    驍果軍沒有田產,都是拿財帛雇傭的募兵。


    以募兵作為禦林,就是告訴江南豪門,自己可以考慮用募兵製代替府兵製。


    比起需要田地支撐的府兵製度,募兵製就簡單多了。


    隻要有錢,就不愁雇不到兵馬為自己打仗。


    江南多財貨金珠,難道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


    自己不要土地隻要些浮財,想來那些豪強不會拒絕。


    以這種目的成立的驍果軍,戰鬥力自然要強,再就是軍兵種不能有欠缺,不能被東南的地方豪強看不起。


    以東南之財賦養西北之士馬,不管楊廣心裏對於東南的感情怎樣,他也知道如果沒有一支強大的武裝震懾本地勢力,自己的謀算也成功不了。


    尤其是東南多水澤,便舟船不利騎兵。


    所以南方的騎兵遠比北方少,素質也不夠,楊廣特意在驍果軍中練了一支精銳甲騎,就為了讓這些東南地方勢力望而生畏,乖乖交錢養兵。


    是以驍果軍全盛時期,曾經有一支規模近萬人的具裝騎兵。


    其戰馬都是自草原精選的良駒,膘肥體壯神駿異常。


    甲胄刀槍也都是上上之選,這麽一支甲騎既是楊廣的王牌,也是大隋的門麵。


    他甚至想過在東南恢複元氣後,再用這支人馬打一次遼東洗刷前恥。


    寄托了這等重任的甲騎,不問可知不是等閑之輩。


    隻可惜沒等到他們真被派到遼東去廝殺,就先砍下了楊廣的腦袋。


    所有的榮耀歸於塵土,整支軍團也隨後走了下坡路。


    在經過之前的慘敗之後,驍果甲騎煙消雲散。


    鎧甲戰馬都是內軍的私藏,現如今跟在宇文承基身邊,就隻有當日的十分之一。


    這加在一起不滿千人的騎兵,就是昔日驍果鐵騎最後的家底。


    事實上能保持這麽個規模,都是托了宇文承基的福。


    如果不是承基確實神勇絕倫,又固執地堅持隻統帥自己的部隊,怕是連這點人都沒有。


    不同於分散布陣的步兵,所有甲騎都在宇文承基身旁。


    人和馬都沒有披掛,隻有宇文承基一個人全副武裝隨時準備廝殺。


    他所在的位置,其實是看不清整個戰場的。


    那些甲騎也很清楚,自己列陣的地方,乃是靠後的平原。


    哪怕站在馬上,視線範圍都非常有限。


    而且戰場情況複雜,煙塵遮天蔽日,也確實看不清發生了什麽。


    隻能看到玄甲騎那杆徐字軍旗一路向前突破如入無人之境。


    宇文承基身邊的幾個軍將早已經耐不住性子,想要衝出去擋住玄甲兵鋒。


    倒不是說他們對於李密或者瓦崗軍有了歸屬感甘願賣命,而是他們從心裏畏懼,擔心再迴到曾經那種日子。


    說來也奇怪,楊廣把他們視為臂膀,動輒賁賞待遇極厚,這些軍將都認為理所應當並不覺得自己虧欠過楊廣什麽。


    反倒是李密這種殘酷的對待,反倒是讓他們主動想要立功效勞,都不是為了請賞,就是單純別再受罪就足夠了。


    兩下對比,態度變化如此鮮明,隻能說人心難測無從捉摸。


    也就是宇文承基沒有被這種思緒裹挾,麵對部下請戰他始終一語不發。


    這些人本來就是他的部下,更知道此番主帥重出之後性情大變,有點不人不鬼讓人心生畏懼,就算是老部下都不敢多開口,隻好在這裏等待軍令。


    其實這幫人也不知道,李密到底有什麽把握,敢把承基放出來而且是單獨領兵。


    要知道宇文承基的性情和其他人不同,他不是個能服人的性子,更不是為了活下去就能屈膝為任何人效力的主。


    他從骨子裏看不起瓦崗看不起李密,也看不起當今天下各路諸侯。


    他被擒身不由己自然無話可說,一旦恢複自由,最可能做的事情就是造反或者逃跑。


    以他的能耐真要是鐵了心走人,李密根本就攔不住。


    再說自己這幫人從心裏還是向著承基,他要是招唿一聲,肯定就跟他走了。


    李密到底是有什麽把握,敢於讓承基將軍做他的部下?


    就在這些人或疑惑或焦慮或是擔心自家命運的時候,李密的軍令終於到了。


    宇文承基並沒有多說話,隻是把麵覆掀起,朝著諸將吩咐道:“披掛!出陣!”


    和玄甲騎一樣,這支驍果甲騎同樣是人馬具裝全身包鐵。


    不管李密怎麽縮減規模,到了真正打仗的時候,裝備還是給全了的。


    至少這一千人的裝備和戰馬,保留了他們當初在驍果軍中時的配置。


    而且對比玄甲騎,驍果軍的狀態明顯更好。


    他們一直沒有廝殺保持最佳體力狀態,哪怕是自身素質不如玄甲騎,以這種狀態打過去都因該是穩贏。


    聽到軍令這幫人更不怠慢,紛紛下馬裝配馬鎧隨後開始披掛。


    宇文承基一動不動看著部下完成動作,心裏轉動著念頭。


    自己不相信李密能夠遵守信諾,但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自己不可能向李淵低頭,也不可能和徐樂成為並肩作戰的袍澤。


    從弑君那一刻,這就是已經注定的事情。


    或許這一切都是對自己一家叛逆之舉的懲罰。


    隻盼著李密能夠遵守約定,善待宇文家那幾個孩童。


    他們還沒有成丁,對於李密也沒有威脅。


    隻要他能夠為自家留下血脈傳承,也就心滿意足。


    再說今日之戰,也不是為李密而是為自己。


    隨著之前的戰敗,父兄親族悉數被擒。


    雖然李密口口聲聲說著,隻要自己聽他命令就會放過那些人,自己卻是不信。


    以李密的為人,殺他們乃至殺自己,都是遲早的事情。


    到了這一步,也就沒什麽可想的。


    要說還有什麽未了之事,就是和徐樂的廝殺。


    在江都自己敗了,可是敗得並不甘心。


    那一戰有著太多的變數,也有太多意外,否則自己不該輸得那麽慘。


    在臨死之前,隻要能贏一次徐樂,自己也就可以安心上路等著李密對自己下刀。


    自己此番不惜違背祖訓,以透支生命為代價,以宇文家秘法練氣培力,就為了讓自己以最巔峰的狀態和徐樂打一場。


    這一戰李密認為是為他的霸業,卻不知是為了自己了結心願。


    這已經是生命中最後的一戰,自己不能再敗,不管如何一定要贏!也正因為這個心態,所以從一開始宇文承基始終表現得冷靜。


    甲騎不可輕動,更不能隨便就進入戰鬥。


    既然是眾多武士最後之戰,必須打得有來有迴,這才對得起自己一輩子。


    這當口所有的兵將已經完成披掛上了坐騎,宇文承基手中大槊一甩,隨後全軍便列開陣勢,沿著供騎兵通行的道路,衝向徐樂和他的玄甲騎兵。


    前有步卒攔路,這時候再以甲騎側擊,即便是精銳之師怕是也不易抵擋吧?


    心內轉動念頭,戰馬則徐徐提速。


    宇文承基也是天下第一等的騎將,自然知道甲騎需要在什麽距離就開始提高速度催動馬力,以保證第一波衝擊迅捷有力,給敵手造成最大殺傷。


    不同於玄甲騎,驍果騎兵的陣法還是常規的騎陣。


    不過這不代表殺傷力就弱,天下間沒有無敵的陣法,隻有無敵的人。


    玄甲牆陣再如何厲害,如今也是力衰氣竭。


    宇文承基不相信,這種狀態的玄甲騎還擁有和自己一戰之力。


    親自擔任箭頭的宇文承基自然衝在最前,身後是他的部下。


    戰袍翻飛戰旗擺動,眼看這支驍果鐵騎距離玄甲騎也就是三十幾步距離的當口。


    忽然間隻聽陣陣號角作響,宇文承基等人甩頭看去,但見自雙方的側翼,赫然出現一麵戰旗!戰旗旗麵寬大,正是豹尾帥旗。


    而帥旗上那個鬥大的王字,則說明來人身份,洛陽王世充的援兵出現了!而且速度飛快,如飛似電破陣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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