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完成了一步登天的待遇變化,但是眼下驍果軍的工作依舊是自己完成,並沒有說調撥一部分民夫給他們使用。


    倒不是口惠實不至,而是他們現在幹的活,還是自己親手完成比較放心,假手外人實在不能放心。


    李密並不是讓他們繼續當苦力挖塹壕或是堆土築壘,而是在修築和他們性命相關的防禦手段。


    按照李密的命令,他們事先砍伐了大量樹木作為原料,為了保證木材充足甚至不得不放棄了對攻城器械的製作,而是把木料都用來做成了木柵和拒馬。


    這些驍果軍按照團、夥的建製組成戰鬥單位,然後負責把自己負責的木柵、拒馬布置在本部人馬麵前,成為自己的屏障。


    而這些步兵防禦工事同時也是他們的武器,比起手中的刀槍盾牌,這些木柵拒馬,才是他們最有可能對玄甲騎造成傷害的器械。


    裴仁基能猜出李密想法,人或許會在公事上怠惰,但是在私事上肯定勤勉。


    這些驍果軍自然知道玄甲騎厲害,也知道步兵對具裝騎兵是有多困難。


    這些工事才是自己保命本錢,誰敢麻痹大意?


    是以李密放心讓他們準備,也不怕這些人不用心。


    所有拒馬、木柵放置的位置,則是李密親自指定的。


    在他大破驍果軍登基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親自勘驗地形,為士兵選擇布置器械的地方。


    這些木柵拒馬並不是布置成若幹層,然後士兵站在後麵。


    那樣也沒法弄,畢竟手裏的武器距離有限,你把拒馬擺好幾層,到時候固然對方打不到你,你手裏的武器也夠不到對手那還打個什麽?


    是以步兵麵前的防禦工事隻有一層,這個工事既可以遲滯騎兵行動,也不至於妨害工事後麵的步兵朝前麵遞出兵器。


    而在這些步兵身後,則是又一層的防禦工事。


    除了最後一層士兵外,每一層士兵實際都是被身前身後兩重防禦工事給包夾起來,就算想跑都沒了退路。


    人一旦站到自己對應的位置,就相當於固定在那。


    到時候身旁左右都是人,身後又是不可能逾越過去的工事,留給他們的出路就隻剩舍命向前這一條了。


    這種布置不用問,肯定是李密的傑作。


    裴仁基不得不佩服,自家這位陛下確實喜歡琢磨人心,更喜歡操縱人心。


    對他而言,或許最大的敵人不是李淵更不是徐樂,而是世間所有人的心思。


    總有人恨不得猜透所有人心中所想,再讓世人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想,順著自己的想法行事,李密顯然就是這種人之一。


    他性情本就多疑,如今非常時期就更是誰都不信。


    所以才會擺出這麽個布置,讓驍果軍自己布置自己的工事不得不用心,有把他們弄到這麽個環境中,讓所有人都必須賣命,這種行事風格就足以證明李密真實心性是什麽樣子。


    之前那些讓人如沐春風的舉動,不過是刻意為之,就是裝出來收買人心的。


    如今大勢已定翟讓的派係也被清洗打壓得差不多,他也犯不上繼續裝下去,這時候暴露出來的才是真實麵目。


    無情莫過帝王家,作為經曆過楊家那種刻薄父子的人,裴仁基對於李密種種行徑其實沒什麽太大感觸。


    或者說從一開始自己就對皇帝沒什麽幻想,這時候當然就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反正翟讓那樣的豪傑,注定成為不了帝王,誰當皇上還不都是這個德行?


    無非是有人表現得明顯,有人藏得深一些而已。


    作為目前瓦崗軍名義上的主帥,裴仁基的心思還是放在即將到來的交鋒上。


    拋開為人不談,隻說李密的布置,倒也足以證明他胸中確實藏著百萬雄兵。


    這些柵欄、拒馬可不是隨便擺放的。


    作為當事人,看到的就是自己眼前這排或者自己身後那排。


    可是作為主將,由於占位較高,裴仁基可以清晰地看出來,這一層層的拒馬、柵欄組成的乃是一個巨大軍陣!這個軍陣當然不是徐樂麾下玄甲騎那種騎兵牆陣,那個軍陣是給運行中部隊使用的,是個進攻陣型。


    需要指揮官根據戰場情況隨時調整,要求部隊長期在一起訓練打磨,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對於將兵的素養都有一定的要求,但是隻要練成便可在戰場上往來馳騁,讓人難以招架。


    李密此刻所布的軍陣,則和徐樂的陣法思路相反。


    這不是一個進攻陣法,而是標準的防禦陣型。


    天下萬物相生相克,既然存在鋒利的長矛,自然就會誕生堅固的盾牌。


    騎兵來去如風機動靈活,甲騎衝鋒勢不可擋,這些都是事實。


    但是作為一個農耕帝國,軍隊的主要構成必然是步兵而不是騎兵。


    麵對往來如風的草原胡騎,結陣而戰的漢家子從來不會退縮!而隻要中原帝國處於正常狀態,那些由純騎兵組成的胡人,對上漢家步兵根本討不到便宜!草原胡騎的厲害之處,在於他們日常的狩獵、放牧,本來就包括了軍事訓練的內容。


    所以那些草原人差不多的,都能騎馬拉弓,懂得簡單的軍事技能。


    這些是他們生活方式決定的,漢家農人自然比不了。


    不過同樣,漢家子弟服從性好,紀律嚴明的特點,以及精良的器械,也是胡人所不具備。


    以步戰騎,就是要把這方麵的優勢發揮到極限。


    用堅甲利刃把自己武裝起來,再擺開大陣咬牙硬拚,和敵人血戰到最後一兵一卒!既然步兵不能和騎兵賭鬥速度,那就索性放棄這個念頭,讓自己變成根釘子,牢牢釘在戰位上不動。


    任對方用任何方式迂迴穿插又或者鐵騎鑿穿,始終保持陣列嚴整穩定絕不為敵人所擾亂。


    隻要自己的陣型不散,騎兵想要通過自己控製的區域就要付出人命代價。


    以命換命以血換血,這就是對付騎兵的步兵戰法,雖然殘酷卻也沒有辦法。


    畢竟騎兵的成本遠比步兵高,真麽耗下去肯定是騎兵先頂不住。


    事實上如果步兵真的始終保持陣型完整,同等兵力下的騎兵是占不到多少便宜的。


    隻不過步兵機動力弱的缺點,導致他們的陣型側翼、後方往往是弱點。


    騎兵速度又快衝擊力也強,一個繞後或者側擊,一個步兵陣就承受不住。


    李密這個大陣就是步兵陣的變體,以工事包夾讓士兵不得不死拚,陣型自然完整。


    而拒馬的設置,則讓整個大陣不存在所謂的破綻。


    這些士兵並不都朝著一個方向,而是分別對著不同方向擺放的器械,不管從哪個方向來,都會遭遇這些防禦工事和士兵的雙重阻擊!從高處往下看,便會發現整個軍陣就如同一個巨大的八卦圖,把四麵八方都護了個嚴實。


    也是仗著瓦崗軍兵多,洛陽城外也是有足夠的戰場,讓李密可以從容布置了這麽一個人肉八卦圖出來。


    步兵前後分為九層,每層步兵是麵前擺放木柵、拒馬防禦騎兵衝擊,配備的武器則包括圓盾、長矛、直刀以及弓箭。


    除了這些步兵常用兵器外,還包括少量威力較大但是裝填困難的蹶張弩。


    由於瓦崗軍過去是以輕騎兵遊擊為主的部隊,軍中笨重器械不多,弩機數量有限。


    李密這次把家底都拿了出來,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弩弓被布置在步兵陣的第一列,至於另一半,則被李密布置在大陣的中心,也就是這個巨型八卦圖的“陰陽魚”位置。


    這裏是全軍的中心,也是大陣陣眼所在。


    其位置是個相對隆起的高地,而高地上布置的不是營壘或者木柵,而是一座木製軍寨!這座軍寨形製和尋常的軍寨也不相同,並不是隨便砍伐木材,依據地勢搭建的那種。


    而是采用邊長為六尺的標準模數化的木製構件組成,每個單元之間可以在任何一麵相互連接,用六塊木製構件板材拚搭一處,組成高三丈六尺的城牆,上麵再搭一塊六尺高的女兒牆板,城池總高四丈二尺。


    然後構件橫向連接,就形成了一個邊長為一百二十步的正方形木製城市。


    木城和真正的城市一樣,設有南北城門包括以及城門樓,四角起角樓,外麵都塗以青色,就像是一座青色的城市。


    而這座城市並不是死物,由於使用的材質是木板而不是夯土,訓練有素的士兵們可以在號令的指揮下緩緩移動城市前行。


    事實上,這座軍寨設計之初,目的就是這個。


    用士兵操縱城池移動,再用城牆擋住士兵的腳,讓不明其理的對手以為木城的主人有什麽神通,不曾交戰就先嚇丟了三魂七魄,這就是這座木城得功效之一。


    設計並且製造這種木城,非能工巧匠外加大量的人工物力消耗不能為,這自然不是瓦崗軍玩得起的。


    就如同李密之前居住的七寶帳一樣,這同樣是從驍果軍手裏繳獲的戰利品。


    其原本的主人自然是那位喜好排場,又專門愛設計出種種稀奇古怪物事以彰顯自己不同之處的楊廣。


    這座城寨的設計者名為何稠,這座城寨的正式名稱則為:六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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