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諸子之間還存在著明爭暗鬥,女兒就沒有這個麻煩。


    朝政大位乃至權柄,和她們都沒什麽關係,姐妹之間相處也就融洽。


    更何況李淵夫妻對女兒的寵溺不在兒子之下,是以田宅金珠的賞賜也是一樣不少。


    李家又保留了北地胡人作風,對於女兒行事沒有什麽約束,騎馬射箭飲宴夜遊都不加以限製。


    是以單從生活論,這些公主反倒是比皇子活得自在。


    李家的駙馬們如今基本都有差遣在身,不是領兵在外征戰,就是作為重臣參讚機務,抽不出時間照顧家裏。


    這些出嫁的公主閑居無事,又難得和姐妹重新聚首,自然少不了飲宴聚會。


    眾人按著年齡排下班次,從大姐開始一路排下來,每日到一位公主家中相聚,這位當值公主負責籌備宴席安排舞樂。


    等到一輪轉下來,再從頭開始。


    按說這些公主裏麵為首的,理應是大排行第三女兒裏麵排行居首的李秀。


    可是李秀男兒心性,不肯在城中安享富貴,就在瓦崗與玄甲騎會戰洛陽時,她也隨同柴紹離開長安領兵出戰。


    是以如今這些公主裏麵挑頭的,則是九娘李嫣。


    與其他姐妹不同,李嫣生性尚武不喜絲竹,在她家裏開宴席的時候沒有歌舞助興,最多就是有幾個李嫣一首訓練的女衛舞劍為樂。


    要知九娘的這些女衛可不是尋常貴人家中舞姬可比,學的不是花架子,而是實打實的戰陣功夫。


    每天和男人一樣要操練武藝打熬筋骨,有朝一日李嫣披掛上陣,她們也要跟隨左右陣前殺敵。


    她們學的劍法,自然就不是那種賞心悅目的劍舞而是實打實的殺人術。


    但凡是殺人的手段,其實都不怎麽好看。


    翻來覆去,也就是那幾個動作。


    再說她們又是按照軍漢標準挑選,膀大腰圓滿臉橫肉。


    試想這麽一群粗醜婦人,拿著明晃晃的寶劍半蹲著身子,如同螃蟹一般在那裏一步一探地往下刺,場麵何等壯觀?


    如此赳赳雄姿,佐酒自不足反胃則有餘。


    可憐各位李家公主雖為武家女卻也對這等舞蹈無福消受。


    幾位公主隻看了一次,就好心地叮囑九妹,自家姊妹不必太多繁文縟節,酒席之間說說貼己話就好,至於這劍舞就大可不必。


    如今天下未定,理應崇儉戒奢,身為帝胄理應做出表率,排場儀仗能省則省。


    但是這些公主並未因此就覺得九娘的宴席無趣,更沒有排斥自家九妹。


    恰恰相反,如今的李嫣乃是長安城貴女中最受歡迎的一個。


    不管是自己辦宴會還是去赴宴,都是眾星捧月,將她團團圍住說個沒完。


    甚至恨不得把她留在府中,做個徹夜之談才好。


    這裏麵固然有李秀為九娘撐腰的原因,不過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徐樂。


    以李嫣牽頭,由大唐公主、名門貴女組成的一個小團體,已經初步成型並且正在日趨壯大,而這個團體得以存在的基礎便是徐樂。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徐樂的仰慕者。


    仰慕的原因或是因為相貌,或是因為相貌,再就是因為相貌至於武藝戰功,那隻能是基於相貌之上的錦上添花,相貌才是根基。


    如果徐樂黑麵長髯或是獐頭鼠目,這些貴女才懶得管他有多少本領,又立下過何等功勳。


    一個英武少年,尤其是沒成親的,對於這些年輕女子本就有巨大的吸引力。


    如果這名少年郎再有一身絕技,行事又往往出人意料肆無忌憚,就更是這些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名門貴女最佳傾慕對象。


    雖說時下女子地位並不算低,可是終歸也和權力無緣。


    也正因為此,那些官場的規則或是禁忌,和她們就沒有什麽關係。


    反正李淵仁名在外,不會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和一幫世家女過不去更不會怪罪自己女兒。


    是以徐樂所作所為,在旁人眼中看來或許是離經叛道甚至自取滅亡,在這幫少女眼中,就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


    等到這種觀念逐漸形成,便難以逆轉,自發把徐樂當成廟宇裏的神明偶像看待。


    若是有人說徐樂一句不是,便會被她們群起而攻之。


    至於這人說得對或不對並不重要,隻要是敢冒犯自家心中尊崇的神明,那就是死路一條!也多虧徐樂在李唐軍中一枝獨秀,無人可以望其項背。


    倘若真有誰軍功和徐樂相若,怕是早就被這幫名門千金群起而攻,罵的體無完膚身敗名裂。


    這幫人裏麵,隻有李嫣和徐樂親厚。


    不但可以說得上話,更是得過徐樂指點武藝。


    也正是靠著這層關係,她才成了這群名門世家女的首領。


    眾人或是希望她多講一些徐樂的輝煌過往或是日常起居,又或者希望她幫自己與徐樂說那麽一句話或是帶件禮物,對於九娘自然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


    時日一久,李嫣就成了這些女子的首領。


    她的意思很多時候就被當成徐樂的意思,她的要求也被當成是徐樂的要求,至於徐樂本人是否做如是想,就不是這些貴女所考慮之事。


    她們隻是希望離自己心中的神明更近一點,有一個現成的梯子就比沒有好。


    由於李嫣的關係,那些徐家閭的鄉親都得到了極好的照顧。


    她隻要說一句,這位嬸子是看著樂郎君長大的,這個娃娃的阿爺是樂郎君的伴當,自有家中姐妹或是世家女出錢出力提供幫助。


    這些人的力量合在一處,就是普通的衙門都不敢頡頏,自然也就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難處。


    也不光是她們,就連楊思也沾了好大的光。


    徐樂單騎獨擋玄武門那檔子事,在朝野引發軒然大波,於其行事也是褒貶不一。


    眾人立場不同,評價自然也不一樣。


    這些女子就簡單多了,沒有那麽多利益或是權謀方麵的考量,就覺得自家樂郎君做什麽都是對的,尤其是這件事更是搔到癢處。


    樂郎君居然肯為一女子與聖人相鬥,想想就覺得血脈賁張芳心亂顫,恨不能取楊思而代之。


    再加上李嫣刻意迴護,楊思也就被這幫貴女當成自己人看待。


    宴席上往往也會請她做客,雖說關係上有些尷尬,但是大家畢竟出身名門,又經過了百年亂世,這個道理總是懂的。


    家國存亡非一己之力可以逆轉,懂得審時度勢放開懷抱,才能讓自己的日子不至於太難熬。


    比起李嫣,從小就受過專門栽培的楊思,在應付這種場麵上顯然更為出色。


    不管是禮儀還是言語,都表現得恰到好處,既不會搶了誰的風頭,又不會讓人覺得木訥不曉事。


    如是幾次下來,這些貴女也就從心裏開始接受楊思,把她當成自家人看待。


    有了這幫人護法,楊思的日子也就好過多了。


    畢竟經過前者徐樂那麽一番鬧騰,又把竇皇後驚動出來,李淵也就不好再行納妃之舉。


    這些公主、貴女又在這件事上抱成團,天子不公開表態,長安城中其他人誰還敢來捋胡須?


    此刻,楊思便在李嫣身邊端坐,聽著她講著前敵戰事。


    她本就是人間絕色,行動坐臥更是母親蕭後手把手栽培出來的。


    一坐一立無不是風姿綽約傾倒眾生,此刻就那麽安靜地坐在李嫣身邊一語不發,也如同一尊完美的塑像,之看著就覺賞心悅目。


    哪怕是對於楊思心存嫉妒或是不滿的人,看到她的樣子也說不出一句重話。


    與楊思的恬淡相反,一身胡服窄袖的李嫣手舞足蹈模仿徐樂策馬殺敵模樣,口內亦是滔滔不絕。


    “那瓦崗翟讓可不是等閑角色,你們可知道,他掌中那條大鐵槍怕不是有百十斤分量,舞將起來如同龍卷,也慢說是較量,就是被這麽掃一下,也是骨斷筋折。


    眼看著樂郎君衝過來,他便使盡平生氣力,將鐵矛朝郎君頭上打過去。”


    “啊”她話沒說完,一旁的長慶公主已經嚇得驚唿失聲花容變色。


    “這賊子如此兇惡,若是傷了樂郎君如何是好?”


    “這賊子竟然敢對樂郎君動粗,就該淩遲!”


    一旁李神通的次女接話說道。


    雖說自家天倫被徐樂打得成了笑柄,她卻並未因此遷怒,反倒是覺得樂郎君幹得好。


    聽到徐樂遇險,就先給翟讓定了罪。


    李嫣哼了一聲:“你們的見識就是淺薄!樂郎君是什麽人?


    哪會怕了這麽個莽夫?


    這鐵槍雖有些許分量,又哪裏會被樂郎君放在眼中。”


    眾女子紛紛點頭,全都聚精會神看著李嫣,把她看作徐樂的化身。


    李嫣雖然赤手空拳,但是手形如同握槊,站姿如同騎馬。


    隻見她舞著幻想中的馬槊,朝虛空中用力搠去,口內大喝一聲:“隻聽樂郎君這麽一聲大喝,便將翟讓刺下馬來!”


    廳中女子齊聲喝彩,全然忘記了自家身份體麵。


    楊思在旁看著這一切微笑不語,心內暗道:有這麽一幫名門之女為援,樂郎君的日子或許會好過一些。


    也就在此時,李世民的車仗來到了李嫣府門外,長孫音自車內緩緩走下,穿過重門疊戶,直奔廳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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