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的一番話,不光是在大庭廣眾下宣布傳國玉璽已經落入自己掌中,更是把李世民私自離開長安南下的行為予以正當化,從無令偷逃變成了奉旨南下接應徐樂。如此一


    來,他所有的罪行自然都一筆勾銷。非但如此,徐樂的功勞,也少不了李世民一份。固然從頭到尾,李淵都沒有誇獎李世民半句,可是聰明人自然能理解這裏麵的含義。自家父子用不著虛文敷衍,何況李世民貴為親王也沒有什麽可獎賞的必要。隻要不說


    懲戒,其實就是恩賞。之前惦記著李世民兵權的,這下全都沒了希望,乃至於那些想要尋機發難,彈劾李世民行事荒唐不顧大局的,也全都乖乖閉嘴。玉璽的分量大家心裏都有數,不管用什麽手段把玉璽拿迴,都是天大的功勞。有這樁大功在身,便是有些許不檢之處也無傷大雅,隻要腦子不犯糊塗,便不會選這個時候


    觸李世民的黴頭與他作對。聰明人已經猜出來,今天李淵擺出這等場麵,又是全副天子儀仗又是文武群臣全都出城迎接,就是用實際行動給李世民撐場麵。讓那些之前存有小心思,想要分散兵權的


    人全都閉嘴。


    大隊人馬入城之後,李世民和徐樂便被李淵直接接入大興宮內,除了他們兩人,另外一個隨行進宮的則是楊思。韓約、小六、步離三人並未進宮,直接被送去了住處。這四個人裏麵,以徐樂的傷勢最重,可是如今恢複最好的還是徐樂。到底是徐敢不惜傾家蕩產為孫兒打下的良好根基,再加上自小練就的童子功,讓徐樂的體魄遠勝於常


    人。那一身重傷不但未曾損傷性命,甚至也沒有妨害他的恢複。這一路上既有醫官精心調養,又有上好藥物供應,徐樂身體得以迅速恢複。如今雖然還沒有恢複到巔峰狀態,但確實已經不妨礙他打拳練武,又或者披掛上陣。其他三人到底是沒有徐樂這等修為,雖然性命保全下來也不至於落下殘廢,可是依舊虛弱的很,不適合與人交涉,更別說酬酢交際。是以此刻讓他們迴府,則是李淵考慮周到,對


    誰都是好事。至於楊思,她的身份眼下還是個機密。長安城中知道大隋公主到來的寥寥無幾,除去李家父子以及幾個心腹內侍之外,便隻有徐樂這一行人。乃至楊思進宮,都是趁著之


    前大家注意力集中在李世民、徐樂以及玉璽的時候,偷偷送上車仗一路進宮,並未驚動外人。楊思本人對於天下大局未必有什麽影響,可是她這個楊廣遺孤身份畢竟敏感,一旦暴露在人前,勢必會引發這樣或者那樣的麻煩。徐樂在船上的時候便和李世民商議過,


    楊思的公主身份最好不對外宣揚,讓她以普通女子身份在長安城內生活。有玄甲騎大軍庇護,再有徐家閭那些婦孺照應,應該可以保證她的日常生活不至於被打擾。李世民對於徐樂的要求自然一諾無辭,可是這件事瞞天瞞地也不能瞞自己的父親,再說拋開國事單論家事,楊思也是李淵的外甥女。眼下兩家雖然不共戴天,可是這層關


    係還是存在,楊思要想在長安正常的生活下去,也不能和李家真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是以入宮認親參拜,這些也是應有之意。


    自然,李淵對這個外甥女實際並沒有什麽感情,眼下更是顧不上與她攀談家常敷衍場麵。對於李淵而言,當下最重要的事隻有玉璽、徐樂這兩宗而已。玉璽是死物自己不會走,因此他現在最關注的當然是徐樂。一路上與徐樂同車而行,礙於人前眼雜,倒是沒什麽話說。等到進了宮中左右沒有外人,李淵便徹底放開懷抱


    ,命內侍服侍自己脫去冕旒袞服,換上一身家居常服折腳襥頭,拉著徐樂坐在榻上敘起了家常。李淵的態度和藹語氣親熱,一如之前一樣,完全就是個父執長輩關心子侄的身體。哪怕徐樂再三表示自己身體沒什麽妨礙,李淵還是要求稍後召禦醫前來再次檢查,更是


    把宮中所藏珍貴補藥流水般賞賜下來,命內侍送入徐樂的宅邸中。隨後不等徐樂開口,便說起鸚鵡洲之事。“朕知道你此行不太平,卻不想居然出了這等事。說起來也是朕的不是。總是念著楊家父子為人刻薄寡恩,大家日子過得都不舒坦,彼此之間理應互相幫襯,否則就更難以過活。哪怕是有人行止不端乃至為非作歹,也是小懲大戒,希望他們自己知錯改過自新。再不然就是念著他們祖宗的功勞,於後人高看一眼,不想讓他們的日子太過艱難。不想朕這份好心,卻養了一群不知感激的狼心狗肺之徒!什麽醃臢事都做得出來,還要牽連無辜之人為他們做倚靠。孤這次也不得不狠下心腸,對於這等人不能再姑息


    養奸。該讓他們知道,有些事做不得。你盡管放心,這件事朕肯定會為你做主!”依徐樂之意,本就是想迴京之後就去找李建成把這筆賬算清楚,不管李家現在是否已經稱帝,也不管李建成是什麽身份,做了這樣的事,自己就不能白吃虧。當日韓約受


    傷不輕,這筆帳肯定要討還。可是如今李淵這麽一說,倒是把徐樂的路給堵死了,他如果再自己去尋仇,就是不相信李淵的誠意,是以隻好點頭稱是並未多言。李淵隨後又問起江都的情形,以及楊廣的種種作為。這次出使任務因兵變而失敗,但是徐樂絕非無功而返。且不提玉璽的重要性,就單純是走這一遭所見所聞,就是一筆


    極為寶貴的財富。畢竟李家諜子所能打探到的消息和徐樂所接觸的層麵不同,彼此之間互相印證,就能對江都乃至整個東南的情況有個大概的了解。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隨著驍果兵變楊廣被殺,接下來不管是李淵還是其他北地豪強,都得要麵對驍果軍的兵鋒。兩軍交戰固然需要是兵士戰力主將將略的比拚,但是情報的作用童養不可小覷,對對手的了解每增加一分,交戰時就多了一分勝算。若是能夠有針對性地做出布置,根據對方特點避實擊虛,就能減少許多不必要傷亡。是以李淵


    對於江都情況的關心倒也是情理中事,徐樂自然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但詳細介紹了江都城中具體情況,驍果軍的戰力、甲杖以及軍中將領的手段,還把幾次與楊廣交談的內容也原原本本對李淵說明。這也是徐樂的精明之處。他這次去江都的時間實在太長了一些,已經遠遠超過為使的必要。最後楊廣更是把女兒加玉璽托付給自己,自己也確實為了保護楊廣的女兒舍命


    搏殺險些喪命。固然這些事不能說明什麽,但如果落到一個小心眼的帝王眼中,這些事加在一起就可能導致君臣猜忌甚至反目。李淵未必是這種小氣的人,不過他絕對是個聰明人,如果自己說這麽長時間和楊廣並無聯係,那就未免有欺君嫌疑,哪怕李淵脾氣再好也要發火。再說那樣做等於是把李


    淵當外人,於兩家的交情也交待不下去。是以徐樂選擇和盤托出,就連關於自己父母遇害之事也說得明明白白。說話的時候,徐樂也在看著李淵,查看他的反應為何。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李淵聽了這話後有任何反常舉動,絕對瞞不過自己的眼去。李淵如果真是出賣自己父親,


    導致父母慘死的仇人,徐樂未必會當場出手將其格殺,但是長安城肯定不會再待。大不了帶著部下去別的地方存身,也不能真的跟殺父仇人為伍。李淵的臉上和眼神都沒有任何波動,從頭到尾就是細心傾聽,直到說起徐衛之死,他也沒有表現出憤怒或是委屈,隻不過在眼神中多了幾分悲傷。等到徐樂說完,李淵才長歎一聲:“開皇天子算不上一位仁君,但總歸還是個明主。至於楊廣,他不但暴虐更是糊塗透頂,且不說他把大好江山敗壞成這副模樣依舊毫無愧疚,就說當年之事,他居然到現在還沒想明白,居然認為是朕的不是。朕相信他沒有對你說謊,隻不過是他自己腦子糊塗,一直就沒想明白事情到底出在何處,加上他為人刻薄,便將天下人想


    得都和他一樣,如此歸因倒也不算奇怪。”


    “陛下,臣相信當年之事……”李淵打斷徐樂的話:“此地不是朝堂,不必這般拘束,喚我叔父便是。朝堂上講規矩綱紀,是為了給群臣做表率,否則大家都仗著往日交情不受約束,天下便不成個樣子。


    私下裏便不必講那麽多禮數,朕也把你當成自家子侄看待,若是你和群臣一樣稱唿,朕難免要疑心,阿樂是否真的信了楊廣鬼話,與朕離心。”徐樂應了一聲,並沒有做出表示,依舊在觀察著李淵。能夠成功騙過楊廣,最終主導晉陽起兵的梟雄,肯定不會被人輕易看穿。想要看出他說得是否是真話不是件容易事


    ,徐樂也不會因為他一句話就相信其無辜,總歸是要觀察仔細再做道理。這時,李淵又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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