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助火勢火借風威。上百個火罐燃燒爆炸,再加上風力。大火蔓延速度極快,迅速吞噬了魚俱羅辛苦修建的各色設施。血肉之軀終究無法抵抗烈火,隋軍兵士開始潰逃。一切宛如一場輪迴,之前魚俱羅以火船燒斷張士貴的浮橋火燒張家部曲,時隔不久舊事重演,隻是雙方位置對調。狂舞的火龍,這次站在了李家這邊。來不及逃的兵士被火蛇吞噬,渾身燃燒著,扭動著身軀做最後掙紮。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甚至連河對岸的李建成都能聽到,看著那些隋軍如同火精一般表演著死亡之舞,他倒是有些明白李世


    民為何如此喜愛武事,總和軍漢赤佬混在一起。


    便是江南的出色舞姬也無法演繹出這般誘人的舞姿,男兒漢終究還是該看這等生死之舞,那些如花美娘的妖嬈身段,在亂世中隻是點綴不是正道。平日自己為了結交世家子,也是為了取悅老父,慣以儒雅形象示人,二郎處處以武人自居。以至於讓世人認定自己長於文墨政務,二郎才是李家將種。他們卻忘了,自己


    也是北地世家出身,真正的將門虎子,又豈能真的不諳軍務?今日就讓他們看看,自己不但待人接物上強過二郎,便是在武事膽略上,一樣不會輸給他。


    李建成朝劉文靜吩咐道:“肇仁在此留守,某帶君軒出陣,去摘魚俱羅的首級。”


    劉文靜連忙一擺手:“郎君不可!郎君乃一軍之主,自當坐鎮後方統帥三軍,豈能親身犯險?我軍上萬兵馬,軍將無數,取這老兒首級何必郎君親自為之?”李建成看了一眼劉文靜,心知其擔心自己的安危,又怕實話實說讓自己顏麵無光,隻好用這種說辭提醒。李建成並非不懂好歹之人,更不是個逞強好勝的性子,若在往日


    自然順水推舟按劉文靜的諫言行事。可此時他周身熱血沸騰,行事便不似平日那般謹慎。更何況李世民每逢戰事必然身先士卒,乃至在南商關、惡虎口都曾披堅執銳與敵兵白刃交接,連王仁恭之子都被其手刃。這些事跡在軍中早已傳開,身邊那些世家子對李


    世民行事多有鄙夷,認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世民此舉實乃不智更有失身份。可李建成心知,下麵那些軍將以及普通兵士可不是這種看法。軍將心思單純,推崇勇士,都在暗中對李世民大加褒揚,覺得大丈夫行事理應如此。自己若想讓三軍擁戴,便不能被李世民比下去。這些人都認定二郎可以衝鋒陷陣,卻


    不許自己上陣廝殺,難道我的本領比二郎差那麽多?


    李建成此時並未領情,反倒是升起一股無名怒火,劉文靜的好心規勸在他看來便如同一種侮辱。他眉頭一皺,厲聲道:“肇仁莫要鼓噪,按令而行就是!”他還是第一次對劉文靜如此冷言冷語,更以軍令相壓,劉文靜一愣,驚訝地看著李建成,不知自己錯在何處。謝書方冷笑道:“肇仁膽子太小了。郎君親自帶兵衝陣,三軍


    必出死力。我軍已得天時,再得人和,區區魚俱羅何足道哉?你且在此調度人馬,等某與郎君將重瞳賊的人頭取來!”李建成不再理會劉文靜,而是調下坐騎大步流星走向一艘大船。身旁家將牽著他的馬跟在後麵,謝書方緊跟在後,再後麵便是李建成的心腹家將。一名家將將李建成的認


    旗插在船頭,認旗順風舒展,那名家將則扯開喉嚨大叫道:“郎君出陣!”十數名最為貼心的錦衣家將將李建成、謝書方團團圍住遮護整齊,外圍則是明盔亮甲的李家親兵。這條船乃是李建成為自己準備的坐艦,遠比普通船隻更為寬大結實。除去水手不論,一次可以運兵三百人以上。如今船上的兵馬隻有百餘,但是這些人都是李建成親兵,人人有馬,且把馬都帶上了船,人加上腳力,把整條船擠得滿滿的,再


    沒了多餘的地方。另外四艘大舟比這條船略小一些,但也是能載百人的大舟,如今都擠得滿滿的。每條船上都載有五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兵以及他們的腳力,這三百甲騎乃是李建成心腹親衛


    ,亦是他斬殺魚俱羅的憑仗。作為唐國公世子,李淵對其當作繼承人栽培。李家子弟女眷都能豢養家將,李建成自然不會例外。除去普通的家將門客,李淵更是自河東六府數萬精銳鷹揚兵將中選拔武


    勇過人忠心不二的壯士,充入李建成衛隊之中,作為世子親隨跟在李建成身邊。平日拱衛家主,戰時便是李建成的利矛堅盾。這些親衛勇武過人見慣戰陣,便是與普通軍將較量也不見得吃虧,乃是李建成手中最為得力的兵馬,一如李世民看待玄甲騎。隻是這些兵將乃是李淵費盡心血搜羅而來的勇士,折損一人便少一人,再想補充並非易事。因此之前的蒲津渡口不管廝殺得何等激烈,李建成都舍不得把這支人馬投入其中。今日既要奪軍功,又要壓服李世民,便


    顧不上那許多,隻好動用這支精銳。李建成心中也曾盤算過,自己這三百騎勇武絕倫絕非普通兵馬能敵。上岸之後隻要牢牢守住渡口,便是魚俱羅帶兵衝陣一時也休想攻破防線。風向對自己有利,後續大軍


    用不了多久便可跟上。魚俱羅在蒲津渡口的兵力不過兩千上下,隻要能渡過兩三千人,便能與他打成僵持。隨後搭建浮橋讓大軍通行,蒲津渡便是自己囊中之物。縱然李神通與柴紹的兵馬都失


    期不至,自己也可一戰成功。何況如今渡口依舊一片火海,隋軍陣腳大亂,自己這支精兵殺上岸去,說不定不需交戰,魚俱羅的兵馬便自行潰散也未可知。手按刀柄立於擋板之後,李建成心中興奮異常,鞘中直刀似乎也和主人心意相通,在鞘中劇烈跳動。李建成相信這是個吉兆,今日自己這把刀必能飽飲血肉,說不定還能


    割下那位魚無敵的頭顱。二馬盤桓,槊鋒交錯。兩位騎士都是技藝超群的勇將,兩柄馬槊互相磕碰捅刺,交手數個迴合仍未能分出勝負。但是兩方兵馬的廝殺卻已經有了結果,大半精銳抽調入十二衛以及驍果軍之後,為了維持編製,不得不將大批農夫、輕俠、無賴充入隊伍。導致京兆鷹揚府的兵馬員額充足,但是戰力卻打了幾分折扣。陰世師派給魚俱羅的又並


    非善戰精兵,縱然兵甲完備,也終究不敵柴氏勁卒。


    兩軍往來衝突幾遭,魚洪麾下兵馬便抵擋不住。騎兵陣列本就鬆散,兩番對衝之後,隋軍騎陣便分崩離析不成隊形,認旗也大半遺失。一名在方才對衝中死裏逃生的士兵,發現不知幾時兜鍪已失,手忙腳亂地推開眼前亂發,四下望去卻發現管束自己的軍將已經不見蹤影,周圍也找不到同火袍澤熟悉麵孔


    ,再看看對麵滿身浴血如同兇神惡煞的柴家騎兵,猛地圈轉馬頭沒命飛奔。


    逃跑的遠不止他一人,一些士兵邊跑邊扯開喉嚨大叫道:“敗陣了!大家快逃命啊!”


    伴隨著這鬼哭狼嚎般的叫聲,殘餘的甲騎也開始四散逃逸,在柴家兵馬第三次發起衝鋒時,隋軍騎兵開始潰散。


    追亡逐北!


    柴家兵馬對於這些昔日曾在同一旗幟下效力的袍澤並沒有絲毫憐憫,反倒是催動坐騎奮力追殺,箭射、矛刺、刀劈,如同狩獵一般將這些活生生的隋軍化作軍功。


    一聲聲慘叫入耳,如同重錘敲在魚洪心頭。他接下父親的軍令,便知自己必死無疑。但是卻不曾想自己敗得這般快,又是這般窩囊。怎會如此?不該如此!上將交鋒豈容分神他顧?就在魚洪念頭轉動之間,卻聽耳畔傳來一聲大喝,隨後覺得自己胸前一涼,渾身氣力飛速流瀉。一時間魚洪尚未明白自己已經被馬槊刺中,甚至


    搞不清發生了什麽。


    自己乃是魚無敵的兒子,縱然本領不及父親,但也理應是天下少有鬥將,柴嗣昌又怎是自己敵手?自己又怎會敗亡?


    柴紹這時已然運起氣力,將魚洪的身體高高挑起,隨後向著前方隋軍軍陣用力一甩!


    魚洪的屍體旋轉著飛出,重重落地。一名柴家家將策馬過去,便要割級,柴紹卻大喝一聲:“這種人的首級要來作甚?隨我去割魚俱羅的首級!”說話間他將馬槊重又掛好,隨著這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以及手刃敵將的得意,被妻子壓製的鬱悶總算消解了幾分。便是那大風,也變得讓人身心舒爽並不惹人厭煩。可是


    就在此時,柴紹忽然發覺,風向似乎發生了變化,原本迎麵吹來的風,這時漸漸轉移,風向漸有調轉的趨勢。他並未覺得這有什麽不妥,依舊高舉馬槊招唿士兵,向著蒲津渡疾馳而去,目標:魚俱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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