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無敵?他不是被斬了麽?怎生跑到了蒲津?”


    “這重瞳老賊勇力過人,蒲津又是黃河咽喉隘口,這迴怕是要費一番手腳了!”


    “這叫什麽話?重瞳賊本領再大,依舊是個老朽,咱們這麽多人馬怕他怎得?他的兵馬比我們少,便是拿人堆,也堆平這小小隘口!”


    李建成軍帳內,軍將們你一言我一語,聲音越來越大,吵得李建成頭痛欲裂心煩氣躁。


    他看著這幫臉紅脖子粗的武將,心中明白:他們在害怕。這也不奇怪。魚俱羅威名遠播,便是突厥人聽到這個名字也要忌憚三分,其他人就更不用說。論起家格門第,李家遠在魚俱羅之上。但是論及韜略,武藝,李家滿門加在


    一起,也不足以與魚俱羅頡頏。便是父親在此,隻怕也沒有戰勝魚俱羅的把握,這些軍將心裏發慌也不足為怪。身為廝殺漢他們並不畏死,但是都希望死得有所值。若是攻打長安,他們想著潑天富貴,誰也不會惜命。可是蒲津渡本身隻是個渡口縱然攻下也無多少油水,又要麵對當


    下大隋朝廷第一勇將,自然難免心生怯懼。恨不得別人去打前鋒,自己保全性命,去長安搏富貴。有一點說得沒錯,魚俱羅最大的短板便是兵少。斥候已經送來消息,魚俱羅自長安隻帶了兩千兵馬。饒是他再如何驍勇,依靠兵山將海填也能把他填死。可是李建成不希


    望把仗打成那副樣子,畢竟蒲津隻是開始,在後麵還有長安,那才是重頭戲。


    如果在蒲津折損太多兵將,那麽到了長安又該如何?放眼整個天下,有那麽多堅城要塞等著自家去攻打,如果處處都要靠人頭去換,李家又有多少性命去填?何況這是自己領兵首戰,不但要勝更要勝得漂亮。若是輕鬆擊敗魚俱羅,從此便可揚名天下,父親那裏也會對自己的將略予以認可。用人命去填渡口乃是下下策,不到萬


    不得已絕不能用。


    李建成的目光落向劉文靜,希望這位智囊幫自己想個辦法,可是劉文靜緊鎖著眉頭一語不發,顯然一時間他也想不出太好的主意。


    忽然,一名軍將搶步而出叉手行禮:“世子,末將不才有一計獻上!”


    李建成一見來人,麵上也是一喜:“武安不必多禮,我這個人你也知道,沒有那許多架子。今日共商破敵之事,更不必拘謹,有什麽話盡管講。”出班的軍將名叫張士貴。其曾祖張俊,於北魏任銀青光祿大夫、橫野將軍;祖父張和,為北齊車騎將軍;父張國以軍功授大都督。論家世雖然不能和李淵、王仁恭等人相


    比,但也勉強可以算作世家子弟,李建成對他這般客氣,有一半便是看在他的家世麵上,至於另一半,則是因為他的本領。張士貴少年便以勇力聞名,尤善騎射,慣用百五十斤強弓,雙手開弓箭無虛發,勇名冠於鄉裏。大業天子打壓關隴世家,天下亂象叢生,張士貴便生出異心。楊廣移駕江都不久,其於家鄉舉旗造反,靠著自己一身本領以及家世門第為號召,不費吹灰之力便招募了數千兵馬。橫行家鄉官兵不能製,此番李淵自晉陽出兵攻打長安,張士貴主


    動帶了部眾前來投奔,甘願為李家報效前敵。


    李建成素來重視世家子,何況張士貴名聲在外又能自領一軍,不問可知必是有手段的上將,是以李建成落力籠絡,對張士貴極為重視。見他出頭,心中自然是歡喜。張士貴行禮已畢,對李建成道:“魚俱羅雖有勇名,但我軍兵多將廣,又何懼一老匹夫?據末將所知,魚俱羅與如今長安城中主事的衛文升、陰世師素有不睦,且因為生就重瞳,有帝王之相,為大業天子所嫉。之前因細故便褫奪了他的官職,又將其擒拿入監,幾度想要處斬。如今情勢緊急不得已令其出戰,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若是末將所


    料不差,長安城中固然要防範我軍,更要防範魚俱羅!是以他的人馬隻會少不會多,京兆郡十六府鷹揚兵馬雖眾,陰世師絕不會派一兵一卒援助魚俱羅!”


    李建成不住點頭。朝中之事瞞不過世家手眼,張士貴所言李建成也有所知。張士貴此時提及這些,想必有所指。因此李建成也不發問,隻等張士貴自己開口。“魚俱羅此番被赦免,乃是戴罪立功,絕不敢有絲毫大意。不論何處渡口有失,他都是死路一條。我們以聲東擊西之法,令老兒首尾不能兼顧,縱然他本領再強,也無法挽


    迴大局!”


    “武安計將安出?”“蒲津渡上遊十五裏有一野渡,本地人稱為仙人渡,下遊另有一桃花渡。論及規模,蒲津渡為上,仙人渡次之,桃花渡有渡口之名無渡口之實,早已廢棄。仙人渡也是小渡口,非兵家用武之地,於戰局並無關礙。隻是魚俱羅如今待罪之身,不敢有絲毫閃失,這小渡口雖不關戰局卻關係他的性命。若我軍輕騎潛越,奪取仙人渡,陰世師說不定就能要了魚俱羅首級!是以我軍隻要攻取仙人渡,魚俱羅必然分兵去阻擋。若是世子借出旗號,讓魚俱羅誤認為世子親自帶兵潛越,魚賊必親統大兵前往阻擊。彼時我


    軍再以一勇將直衝蒲津搶奪渡口,這一戰自然是穩操勝券!”李建成聽得不住點頭,以前便聽人說過張士貴素有將略,今日一見確實名不虛傳。從一開始他便沒跟著那幫軍將亂喊亂叫,而是凝神思忖破敵之策,這一計用得很是高明。既可奪了蒲津,也不必折損太多兵力,於眼下而言,乃是最好的結果。李建成的手在公案上一拍:“武安和我不謀而合!我正想用這個辦法,奪取蒲津渡口!不過這認旗


    也不必借,某就走一趟仙人渡又如何?”


    劉文靜連忙道:“世子不可!魚俱羅素有神勇,若是軍陣之中狹路相逢,隻怕世子……”“肇仁太過謹慎了!慢說某在萬軍拱衛之中,老兒沒這個本領到我麵前,就算真的遇到……某也不懼!”李建成一聲冷笑,臉上滿是一副不屑神情。仿佛魚俱羅真的是個垂暮


    老朽,不足以入李家大郎的法眼!


    他這番舉動倒是很能得軍將之心,見自己主將不怕,這些軍將的心也慢慢穩當下來。隨後就有人請纓:“請讓末將跟隨世子!”


    “末將願為世子取魚俱羅首級!”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七言八語地叫嚷著,從方才對魚俱羅的懼怕,漸漸轉為對功勞以及親近世子的渴求。


    李建成揮手打斷眾人的話:“某這一路隻是佯攻,不必浪費太多人馬,我們的心思還是得放在蒲津渡口。不知何人留下來攻打蒲津?”眾軍將的目光齊刷刷落向張士貴,雖然這聲東擊西的謀略眾人也認為高明,可是魚俱羅到底是否會上當終究還在兩可。若是計謀不成,便得啃這塊硬骨頭。張士貴帶兵歸


    附未久,與晉陽六府鷹揚軍將並無多少香火情分,眾人自然也就不想關照他,更犯不上為他的謀略冒風險。


    張士貴也自乖覺,連忙朝李建成道:“此計乃是末將所獻,攻打蒲津之事,末將責無旁貸。”


    “好!某等著武安的好消息!除了你本部人馬,某再撥兩千兵馬於你,願你一戰成功!”


    “末將不才,定將蒲津渡獻於世子麵前!”


    李建成又看向其他人,高聲喊喝:“眾將聽令!”


    蒲津渡口。雖然眼下這裏一片太平,既無幹戈也無鼓號,但是肅殺之意卻是誰都感覺的出來。斥候往來奔波,將軍情送到魚俱羅耳中,魚俱羅凝神傾聽,臉上神色不變。終究是久經


    沙場的老將,這一生不知經過多少惡戰,軍情再如何緊急,也不至於讓他失了方寸。魚俱羅身旁乃是他兩個兒子,魚洪、魚海。兩人的年紀都在三十出頭,亦是身強力壯虎背狼腰的體態,一看可知乃是極好的鬥將胚子。兩人雖是將門子弟,但是經曆的戰陣有限,也沒有父親的沉穩,聽著斥候稟報,兩人眉頭都擰成了疙瘩。魚洪道:“大人雖有勇力,但終究隻是一人。我軍兵微將寡,如何抵擋晉陽這許多兵將?還是速速向


    長安求援,讓城中早點發援兵來,否則怕是抵擋不住。”


    魚海也道:“大兄所言極是。我們隻有兩千兵馬,如何抵擋晉陽數萬逆賊?大人縱橫沙場一世英名,不能壞在這等地方。長安城兵馬數萬眾,為何隻給我們這點人?”“住口!”魚俱羅狠狠瞪了兩個兒子一眼,低聲嗬斥道:“別忘了我們現在的身份!此番能再度披掛領兵,已是天大恩賜,豈容你說三道四?大丈夫戰死沙場也好過糊裏糊塗


    地喪命,便是李家以百萬兵來攻,我父子也得守在這為朝廷盡忠!就算不顧著自己性命,難道也不顧著家眷?說話與我仔細些!”魚家兄弟低下頭不敢言語,魚俱羅繼續說道:“魚家子弟無貪生怕死之人,廝殺時誰敢怯敵後退,休怪老夫軍法無情!”他停頓片刻,又冷笑一聲:“怕什麽?李家父子多少本領老夫還不知道?你們隻要按老夫說得準備,保準讓李家吃足苦頭,我們父子能否洗清前罪,就在此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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