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招展錦帶飄揚,無數麵旗幟在風中肆意舒展,遠遠望去,如同片片雲朵。旌旗之下,一條長龍正在緩慢前行。無數精心保養得鎧甲組成了這條巨龍的鱗片,而那斜指


    長空的長槍大戟,則如同巨龍的爪牙,鋒利無匹銳不可當。河東六府的鷹揚兵本為邊地精銳,久經戰陣訓練有素。晉陽又為楊廣行宮所在,城中積存的軍械皆是窮大隋一國之力精心備辦的良品。以楊廣心思,自是以堅甲利兵以壯


    漢家軍威,有朝一日率兵出塞掃蕩突厥,讓雄踞草原的百萬胡騎見識下漢家子弟的手段。隻是這位好大喜功的皇帝卻不曾想到,自己一意打壓關隴世家,想要將天下權柄集於一身的手段過於激烈,引起世家強烈反彈。加上兩次征討遼東的失敗,天下人心崩解


    ,文臣武將已不受節製。原本用來揚威塞外的鋒刃,如今卻成了結果自家基業的屠刀。


    李建成乘跨駿馬立於軍前,迴首望著自家雄壯兵威,心中也自有一股衝天豪氣升騰。平日裏與世家子弟飲宴做耍,不代表心中沒有英雄氣概。李家終究起於行伍,子弟又豈會真的甘心醇酒美人度此一生?隻不過身為世家子弟,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楊廣因得罪世家導致江山不保,李家想要坐穩天下,自然要


    和這些世家門閥結交。李建成作為李家未來繼承人,結好這些世家子,按照他們的風範行事也就是情理中事。如今終於有機會堂堂正正帶兵出征建功立業,一刀一槍打下一片大好河山。李建成也覺得周身熱血沸騰,仿佛有一團烈火在體內兇猛燃燒。他很清楚,父親雖然沒有一句


    責備言語,但是心裏對自己頗為不滿。以父親的眼力才智,自然猜得出那些軍將有膽量叫囂散夥,必是自己在後撐腰。終究父子天性,再加上自己乃是李家世子不能隨意變更,父親就隻好裝聾作啞,還隨了自家心意,把先鋒兵權交了出來。不過這兵權也不是好拿的,自己必要做出一番成


    就,才能讓父親滿意。若是自己此番出陣無功,這一切都會被收迴,還得費天大力氣討好父親,免得父子真的因此失和。是以這一戰自己隻能勝而不能敗,而且還要勝得漂亮,才能讓父親知道


    自己確實有這份才幹,足以執掌兵權繼承家業。二郎平素喜好結交軍漢,又跟著一班家將武夫擺弄刀槍,父親便把他當成李家的將種栽培。此番非要等二郎迴來才肯出兵,自是準備讓他做先鋒。可自己也是李家子弟,論起馬上本領也未必就不及二郎。再說身為世家子,又豈能像那些廝殺漢一般陷陣廝殺,弄得自己滿身血汙?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讓麾下精兵猛將為自己奪寨殺敵,這才


    是世家名將風範!父親如此,自己也是如此,隻二郎是異類!李建成相信自己有這份才幹,更有這份資本。在晉陽結交世家子的並非白費心思,此番攻打長安,那些世家子弟全都隨著自己出征。他們雖然自身沒有多少本領,可是誰


    手下沒有幾個有力家將?那些人個個身懷絕技悍不畏死,就算隋軍有些能征善戰的軍將,也不是他們對手。何況這些世家子在軍中也廣有人脈,自己的先鋒軍需要渡過黃河占領蒲津渡口,搭建浮橋以接應後續大軍,這些世家子便聯絡上了蒲津守將。那位守將已經答應自己大兵


    一到立刻易幟歸順。不費一兵一卒一箭就能奪下黃河直指長安,這就是世家的力量所在。而這僅僅是開始遠非就結束,長安城內同樣有這些世家的仆役門客為內應,隻待李家兵馬到來就會開


    城獻關。所謂的巨城高牆,在這些世家子弟麵前毫無作用,二郎武藝練得再好,軍將結交得再多,又有何用?


    天時、人和盡在自己手中,此戰必勝無疑!二郎,今後你就安心做為兄的輔臣,不要再想著掌兵!


    就在李建成誌得意滿之時,隨軍參讚軍機的劉文靜打馬來到建成身側,低聲道:“世子,有軍情送來。”“講!”李建成平素對劉文靜禮遇有加,但是此時身在軍中,自然要有幾分主將威風,也不耐煩與他客套。再說上次劫奪二郎書信的事情劉文靜留下太多首尾,若不是父親


    抬手放過,還不知要鬧出多少風波。此事之後,李建成對於劉文靜的態度大不如前,此時更是毫不客氣。


    劉文靜不以為忤,連忙迴稟:“鎮守蒲津渡口的守將不久前剛剛更換,原本咱們的內應指望不上了。好在咱們的人已經把大批船隻掌握在手,不至於缺乏舟船渡河。”李建成眉頭一皺,黃河天險不易通行,本以為有內應協助可以省不少氣力,沒想到居然出了這等變故。心中不免埋怨起父親,若不是他遲遲下不了決心,非要等二郎迴來


    ,等母親病好,又何至於貽誤戰機,讓自家內應被換掉?但是此時抱怨終歸無用,又不能開口責怪父親,隻好強做鎮定:“肇仁也是熟讀兵書之人,何至於如此慌張?軍中之事就是如此,不會事事如意,換了主將也無甚要緊。某


    且問你,如今鎮守蒲津的乃是何人?”


    “重瞳兒魚俱羅。”


    劉文靜把聲音盡量放輕,可是這個名字仍然如同一聲巨雷在李建成耳邊炸響,這位李家世子麵色巨變,笑容盡失!


    蒲津渡口。黃河波高浪急,舟船難過,唯有渡口所在水勢稍緩。是以黃河渡口素來為兵家必爭之地,隻要守住渡口,便能扼住天險咽喉,敵兵縱有帶甲百萬,也難越雷池。蒲津渡口


    便是這樣一處要津,自晉陽往長安,若要渡黃河,少不得要經過渡口,其中最利於大軍渡河者首選便是蒲津。唐國公李淵雖然此時才正式攻打長安,可是早在他坐鎮晉陽席卷財物擴充兵馬,又延攬四方猛將豪傑時,長安便已經得到消息。固然大業天子如今南遷江都戀棧不迴,鎮


    守長安的代王楊侑又是個稚子不足以理事,可是大隋朝中終究還是有些忠臣良將願意支撐局麵延續楊家天下。大隋同軌郡公衛玄、左翊衛大將軍陰世師早已廣布密探監視晉陽動靜,李淵兵馬方一出征,長安便已得到消息。那些世家子弟自以為行事機密,卻不想一舉一動悉數為陰


    世師掌握。不等那位鎮守渡口的軍將按約定投降,陰世師已經搶先發動,一道詔令更易主將,就連鎮守的兵馬也換成了隸屬京兆郡的十六府鷹揚兵。那位與晉陽暗通款曲準備投誠的軍將人頭插在一根長矛上,隨風來迴飄動。這位軍將一幹心腹親兵乃至負責往來聯絡之人的首級,列於軍將首級兩側,麵朝黃河而立,算


    是魚俱羅給李建成送上的一份賀禮。而在這些長矛之後,則是草草紮成的軍寨。軍寨牆上,高挑著大隋旗號以及自家主將的認旗。這軍寨修建得很是潦草,並不算十分堅固,若是有心攻打,用不了多久就能


    把軍寨打破。而且軍寨規模有限,一看可知,此地駐守兵力並不算多。事實上,整個蒲津渡口的守軍加起來也不過兩千人馬,與其兵家要地身份頗不相稱。可是對於此地的守將魚俱羅來說,兩千人馬已經足夠了!軍寨之所以不修,是因為用不上,不必費那份力氣。事實上魚俱羅這個名字,便抵得上千軍萬馬,乃至陰世師派


    將之時還在考慮是否給的兵馬過多。


    畢竟李淵與魚俱羅也是舊相識,隻要他腦子沒有壞掉,聽到這個名字,就不會派兵攻打,在蒲津布置太多兵力毫無必要。魚俱羅得年紀已經不輕,須發盡霜額頭也有了褶皺。對武人來說,這個年齡已經過了身體的巔峰,不管是體力還是反應,都比不得少年。可是萬事都有例外,魚俱羅便是


    這例外之一。他年紀雖老精神不衰,至今每餐仍能食鬥米外加幾斤熟肉,便是長安城中最出色的力士,與他比並膂力或是角抵,也是有敗無勝。一雙闊目之內,兩對黑眼球光芒四射,


    膀大腰圓腰杆筆直,一如浴雪蒼鬆,讓人一眼望去便覺得如同麵對一座巍峨高山,哪敢生出半點輕慢之心。


    大業天子楊廣兩征高麗,宿衛勇將英豪折損殆盡,昔日大隋如雲將星泰半隕落,隻剩魚俱羅這根擎天柱。魚俱羅起於布衣,靠著一身武藝一刀一槍搏殺,積軍功而至柱國,於武人而言官職以至巔峰。其名聲最盛之時,天下無人敢直唿其名,乃以“重瞳將”或是“魚無敵”稱之。陰世師將他派來,便是要借重這無敵將的名號震懾晉陽諸軍,魚俱羅也是想要借這個機會向天下證明:魚俱羅不曾老,魚無敵還是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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