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而下,雨水很快將地麵打濕,在一處處小水窪中發出那令人煩躁的,卻又無法製止的聲響,天空一貧如洗,烏沉沉的天看不到半點亮,空氣中的燥熱混雜著濕潤,壓抑得叫人喘不過氣。


    薑璃站在牆邊,手上依舊不屑努力的拍打著牆麵,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執著些什麽,大概隻是想從莫錦嫿口中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時間,薑硯的不辭而別,莫錦嫿的口出狂言,像是一陣比這傾盆大雨還要猛烈的浪潮,將她一次次卷進水中。


    原以為,一切都隨著自己的重獲新生而結束,如今才明白,新生的背後,是一場更大的漩渦。


    雨水肆無忌憚砸在她的身上,不出一會兒,身上的衣裳就已經全都濕透,寒冷仿佛要侵入骨髓,雨水打濕長發,水珠順著頭發一滴一滴在眼前落下,她卻像是沒有感覺一樣,就站在那,任由雨水將她澆得清醒些。


    這時,頭頂突然多出一片晦暗,雨滴落下的聲音清晰可聞,卻再沒有半點落在她的身上。


    “薑璃。”


    小姑娘應聲迴頭,隻見渾身濕透的張啟靈不知道從哪兒找了把傘,高高舉過她的頭頂,而他自己,卻依然站在雨中,任由那雨水打濕他的衣衫。


    小姑娘不由鼻頭一酸,她小跑了兩步直接撞進了張啟靈的懷中,緊緊環住了他的腰身,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前,彼時濕漉漉的兩人緊緊相擁,在寒涼之中感受到了彼此的溫度。


    “張啟靈,我阿兄不是壞人,他是大英雄。”小姑娘說話間帶著些許鼻音,光聽聲音就知道她此時心中的難過。


    張啟靈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隨即緊緊擁著懷裏的姑娘,給足了她安全感,他微微俯身貼近小姑娘的耳朵,輕聲迴應道:


    “我知道。”


    他永遠都是這樣,無條件相信小姑娘的話,麵上清冷的像是那叫人不敢觸及的謫仙,心裏卻強大又溫柔,叫人如何能不沉溺其中?


    一把傘,似乎將兩人隔絕於世,傘外的世界大雨傾盆,雷聲混雜著閃電不斷叫囂著,天邊都像是要被撕開一道口子。


    牛頭馬麵望著那天,麵上隻是萬分驚恐,這場雨,絕對不是偶然,因為這是上蒼在發怒。


    兩人相視一望,深知這雷電與雨大抵是上蒼給出的警告,想著也顧不上那麽多,飛快尋了一處平坦,手上飛快畫著什麽,一道金光落下,眨眼間兩人憑空消失不見。


    院子裏再度恢複平靜,這份平靜卻詭異得叫人無法忽視,地上躺著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周圍又滿是被閃電破壞過的痕跡,地上如焦炭般的深坑,猩紅的血跡混雜著雨水不斷匯聚在一起,最後流向下水道的方向。


    “先走吧。”瞎子見兩人難舍難分的樣子,再看看自己隻能無奈站在屋簷下,這才開口提醒道。


    聞言,小姑娘才稍稍拉開了些兩人之間的距離,她聳了聳鼻子,強忍這心中的難過,努力叫自己表情看上去與往常一般,隻是這樣,卻叫她更顯冷漠。


    張啟靈微微垂眸看向她,在小姑娘剛準備抬腳離開時,他卻不動聲色牽住了她的手,緊緊包裹著那隻冰涼的小手,那不自覺傾向她那邊的傘,總叫人心頭忍不住顫動。


    薑璃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餘老頭死了,線索到他這兒又斷了。


    躲在一旁的攤主,始終沒有勇氣站出來,經過剛剛那一遭他才明白過來,幾人身份不簡單,尤其是薑璃,就跟那妖怪一樣,由心而發的恐懼叫他隻敢躲在遠處。


    就當他聽著院子裏再沒有異響,以為幾人已經離開了,不由鬆了口氣時,卻在一抬頭,猛得對上了黑瞎子那張戴著墨鏡的臉。


    “啊!”


    他驚叫了一聲,幾乎是連滾帶爬得從雜物之後出來,黑瞎子臉上帶著嬉笑,雙手揣在口袋裏,是一副說不出的痞氣。


    “別殺我別殺我!”攤主害怕得口不擇言,慌亂間,甚至不敢抬頭去看眼前人。


    站在傘下這唯一一片的淨土,薑璃眸光淡淡,垂眸看向地上害怕的人,麵上再不起半點波瀾。


    “屋後百米破屋中有你妻兒,早些去尚能將人活著帶出,你兒子的病,藥石無醫,沾染了因果,無人能逃,自今日起,若你能不再沾染地下,從心向善,洗盡汙穢,積累福報,便能保他一命。”


    攤主有些懵,卻還是停下祈求的話,認真將薑璃的話聽了進去。


    薑璃稍稍頓了一下,隨即又將目光投向一旁已故的餘老頭,故而繼續道:


    “死不瞑目是有怨屈,生前沾染太多孽障因果,死後也恐難安寧,若想你家今後安穩常寧,你大伯的喪事就不必大辦,再尋個道士來做安穴之事。”


    望著這滿是狼藉的院子,聽著耳邊過分嘈雜的雨聲,薑璃眸光沉寂,隨即淡淡道:


    “實乃人心,生死難料。”


    說罷,她就輕輕扯了扯張啟靈的衣袖,麵上的疲倦之色叫人忍不住心疼。


    張啟靈抬手拂過她的臉頰,隨即牽住了她的手,眸中是兜不住的情愫,聲音卻淡淡道:“我們迴家。”


    瞎子這時也湊了過來,輕輕撞了一下小姑娘的肩膀,也不去看她,隻是自顧自說道:


    “放心,那人跑不了的,有你黑爺在,遲早會把她抓著!”


    這家夥安慰人都跟別人與眾不同,薑璃輕輕點了下頭,隻覺得心中泛起了暖意。


    這場雨下得突然,仿佛刹那間,整個世界都進入了雨季一樣,這次人是真的離開了,攤主聲音聽得真切,這才敢抬起頭,卻還是泄了力一樣跌坐在地上。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大伯,又看了看幾人離開的方向,頓了好一會兒,他默默朝著那個方向重重磕了個頭。


    大概是連他都沒想到,薑璃居然還會將自己妻兒的下落全盤托出,還有如何救自己兒子的方法,甚至還有安置大伯的方法,原以為,她隻是在利用自己的。


    可令他更沒想到的事是,在那之後不久,他就收到了一筆來自新月飯店的匯款,說這筆錢是賠償他的院子以及他的損失。


    那時他才終於明白,薑璃不是什麽妖怪,她才是那救苦救難的菩薩。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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