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靈,我想賭一把,若成功了,往後餘生,你便平安喜樂,再無傷懷,若失敗了……那你便恨我吧……迴去之後,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就忘掉一切。”


    “今生今世,得君偏愛,實乃幸之,此去山高水闊,願君常安。”


    小姑娘呢喃的話語,一字不差落在了張啟靈的耳朵裏,隻此刹那間,他眼眸通紅,想要說什麽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可身上就像是被無數繩索牢牢捆住了一般,叫他動彈不得,口中也如同被塞了東西,連個語調都發不出來。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拚命想要掙脫開身上的束縛,望著小姑娘那雙含著笑意的眸子,心口像是被人用針紮著一樣疼。


    她要拿自己的命,去賭能換迴他的命格,許他一個常安常樂的未來,她說,這是她欠他的。


    可如果那個未來沒有她,哪裏還會有常安常樂?


    薑璃麵上含笑,無比平靜,麵上沒有半點波瀾,她抬手輕輕拂過張啟靈的眼眸,最後用手蓋住了那雙令自己魂牽夢縈的眼睛。


    另一隻手,卻已經緩緩覆上了他的手,將他手裏不知道何時被掏出來的符紙重新塞進了他的衣兜。


    她先張啟靈一步,預判到了他的念頭,他竟是想將那隱藏活人氣息的符紙銷毀,想要永遠留在黃泉。


    似乎是在發覺小姑娘的意圖之後,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她不想迴去,那自己就留下來陪她。


    隻是啊,小姑娘舍不得他。


    薑璃捂著他的眼睛,隨即頗有些鄭重得囑咐道:“張啟靈,你要好好活著,記住我的話,一定一定要,好好活著。”


    話語間,她眸光流轉,像是要將張啟靈的樣子最後再刻進自己的腦海中一般,隻是語罷,她終是無比決絕得轉身離去。


    無邪跟胖子意圖上前攔住她的去路,可突然闖進來的牛頭馬麵叫他們沒有半點方法。


    情急之下,無邪一邊後退,一邊護著身後的張啟靈,望著小姑娘決絕的背影,他大聲喊道:


    “長樂!別過去!”


    薑璃腳步微頓,最終還是微微轉身看向身後的幾人,她目光飛快在三人麵前掠過,嘴角勾著淡淡笑意的樣子,襯得她恬靜異常,她張了張口,像是在說些什麽,可無邪他們卻什麽也聽不見。


    隻是在小姑娘再度轉身的刹那,忘川河突然能看到了彼岸,隻見那河對岸,像是站滿了人,烏央烏央一大片,有穿著粗布衣裳的尋常百姓,有穿著盔甲的士兵,還有穿著紗裙的漂亮姐姐。


    望著對岸的一切,薑璃自己都忍不住呆愣了一下,那些,竟都是長沙郡的百姓……


    她快要分不清現實與幻境了,她知道,上千年了,薑國的百姓早就該輪迴了好幾次,可再看到這樣的情景時,她卻願意相信那些都是真的,他們在接自己迴家。


    一時間,腳下的步子變得輕快起來,可她走的方向不是奈何橋,也不是渡船,竟是直接朝著忘川河去的。


    牛頭馬麵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忙撇下幾人朝著薑璃的方向去。


    無邪胖子各站在張啟靈的兩側,麵上焦急萬分,卻沒有半點辦法,不知是何緣由無法動彈的張啟靈隻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的一切。


    “天真,快想想辦法,小長樂這迴是真鐵了心要赴死啊!”胖子急得原地直打轉,他將目光投向一旁的無邪,希望這個好用的腦袋能給出點方法來。


    可無邪卻真像中了邪一樣,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在發呆,他目光微滯,嘴裏竟呢喃著說:


    “長樂心意已決,我們救不了她,也挽迴不了……”


    胖子一聽這話瞬間氣不打一處來,“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去赴死,什麽也不做嗎?”


    無邪沒說話,目光卻落在了遠處小姑娘的背影上。


    薑璃那一身白衣勝雪,在這開滿曼珠沙華的曠野中顯得那樣刺眼,她挺直了腰背,甘願赴死,那是她作為景陽王府郡主的傲骨,她過不了忘川,她的魂魄早在千年前就已經有了定局,所以等待她的,沒有輪迴轉世,也沒有一切皆忘,等待她的,隻有魂飛魄散。


    一入忘川,萬劫不複。


    站在忘川河邊,一股強大的怨念自湖底唿嘯而來,那股力量像是能將人一把掀翻,裙擺與發絲肆無忌憚得擺動,仿佛下一秒,就會有東西上來,將她直接吞噬掉。


    張啟靈眸中早就布滿了血絲,無邪能清楚得感受到,他身體在微微顫動,可就是這樣細微的動作,也是他拚盡全力達到的效果。


    無邪不忍看到這一幕,竟緩緩抬手,擋住了他的眼睛,隨即話裏滿是無奈與愧疚道:


    “小哥,別看了,長樂不希望你看到這些……”他說罷,頓了好一會兒,可就在這片刻之間,他竟感受到自己掌心處似是多了些許濕潤。


    他雙手微微顫動,縱使有萬分於心不忍,卻也在此刻被強行壓製了下來,隨即隻聽見他帶著歉意的語調說道:


    “小哥,你要是恨我,也暫且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吧。”


    胖子站在一旁早已被他這話這舉動驚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是好,他有些不敢相信,上前用力搖了搖無邪,似乎以為他是真中邪了。


    “天真?小長樂可是天天追著你喊阿兄,那是你妹妹,你現在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說那樣的話?”


    胖子是真著急了,他恨自己沒有薑璃那樣的本事,也恨自己身手不夠,隻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她走向死亡。


    “天真,再不阻止,就真的來不及了!”胖子提高了音量喊道。


    可無邪這迴是真像中了邪一樣,愣是站在原地沒有半點動靜,隻隱約聽到他口中不斷念叨著說:“快了快了……”


    “長樂郡主莫要想不開啊!這一旦進了忘川河,就真的是魂飛魄散啊!”牛頭著急忙慌得阻攔她說。


    “一切話都好說,我們先渡河,去麵見了大人,說不定事情還有的談!”馬麵也附和著說道。


    兩人不敢輕舉妄動,隻是站在薑璃的身後不斷言語勸說,可她的目光卻一直留在了彼岸,看著那一張張自己無比熟悉的臉龐,本該是魂魄的她,竟也能感受到些細微的心跳。


    她宛如受到蠱惑一樣,腳下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眼見再往前一步,她就直接踏進河水中時,隻差一步,那些隱匿在波瀾不驚水麵以下的冤魂就要將她直接拖進去,隨之突然出現一道怒吼,引得整個地府都跟著晃動起來。


    “薑長樂,你膽敢再向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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