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君翎驀地一驚,震撼她的敏銳,光是簡單的一句話就猜出與他有關。「該走了,再不走又要下雨了。」他沒迴答,淡淡的轉了話題。


    昨兒個還淅瀝瀝地下個沒完沒了,天亮前就停雨了,雖然天色還陰沉沉的,但一時半刻雨不會落下,較適合出門,趕一趕還是能在下雨前趕到。


    「好咧!妹妹,我看你都穿戴整齊,我們和你大哥說一聲就出門。」陳若嫻道。她香燭都準備好了,不去可惜。


    對求神拜佛興趣缺缺的牛雙玉一看到嫂子興衝衝的樣子,知道養在深閨的女子很少有走出大門的機會,難免興致高昂,又瞧見一臉興味的越君翎挑眉瞥她,騎虎難下的她隻好點頭同意。


    在兩人的「威迫」下,真不好說不。


    一到了正廳,正巧遇去上課的牛輝玉,他乍見許久不見的故人,歡喜地讓小廝洛西到私墊走一趟,先讓學生練字、看他安排的書、複習他教過的章句等,一會兒他就過去。


    「冬雷表哥幾時迴來的,怎麽也不寫封信迴來通知,我們才好設席款待。」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他叫越君翎。」牛雙玉鼻頭一擰,假意撩撩落在胸前的烏黑發絲,猶如盛滿秋水的眸子四下飄呀飄。


    大哥,我提醒你了,看你開不開竅。


    「咦?越是國姓,你不會是某個皇親國戚吧。」一說完,他自個兒笑了起來,隻當是個玩笑。


    「你說呢?」越君翎不承認也不否認。


    牛輝玉謙和地往他臂上一拍。「若是迴來定居,我們歡迎你來當鄰居,遠親不如近鄰,如果隻是來看看,晚一點一起喝一杯,別再突然離開了,我們可真是把你當一家人看待。」那年妹妹在溪邊哭的事,牛家兩個哥哥都知道,雖然心疼,但他沒再向越君翎提起,是明白有些事不能強求,人家隻是失憶,一旦想起了過往後,他也有自己的家人,總要迴家的。


    妹妹都十四歲了,他不知道趙冬雷……不,是越君翎,他這次的出現是好是壞,隻盼著妹妹別再哭了。


    「酒管夠,但你酒量好嗎?我記得你喝不過三杯。」他沒說要走要留,狡猾的吊人胃口。


    牛家人的酒量都不好,隻能淺嚐,不能牛飲,好在他們都是文雅人,若有聚會,小酌一杯尚可。


    被取笑的牛輝玉嗬嗬笑著。「要練、要練,嶽父大人很能喝,不能陪他痛飲實屬不孝。」


    陳天勤取自天道酬勤之意,他打年輕就愛喝,上了年紀仍無酒不歡,逮到人便要和他喝個痛快,不醉不歸。


    身為女婿的牛輝玉醉過幾迴,被陳天勤嫌棄到不行,好在他酒品好,一醉便睡覺,嶽父大人勉強承認他尚有可取之處,陪娘子迴娘家時不致受到冷落,惡臉相向。


    「哎呀,你說什麽,那是爹要試試你的人品,你怎麽給說出來了,真是羞死人。」提到翁婿兩人的過招,陳若嫻紅著臉推推丈夫。


    「嗬嗬……哪有什麽好難為情的,為夫的確酒量不行,名符其實的三杯倒,這裏沒外人,說了也不怕人家笑話。」君子坦蕩蕩,無不可告人之事,這是他父親留給他的話。


    沒被當成外人的越君翎略微動容,他看著牛家老大的眼神有著感激,感謝他的包容和寬大,能讓他以親戚之名待在牛家。


    「叫你別說你還說,喝幾口就倒很光榮嗎?難怪我爹說你是傻驢子,一把青菜吊在鼻前就走了,不用人催。」吃也吃不到倒走得歡快,不知放棄的直往前行。


    牛輝玉溫潤笑著,輕拍妻子手背。「傻驢子就傻驢子唄,老實!妹妹呀,記不記得我們在老家時也有一頭驢子,因為它的皮和肉,我們幾個孩子才能一個不漏的走到今日。」


    驢子的死養活了四個孩子。


    一說到過去,牛雙玉有所感傷。「是呀,我們都平安長大了,大哥也娶妻了,二嫂快要過門了,我們都會好好的,爹娘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我們……」


    話題越說越沉重,所有人的臉上都少了些笑意,沒經曆過那場地震的陳若嫻笑著拉迴大家的笑臉。


    「以前的事就別提了,我們要開開心心地過接下來的每一日。相公,我們要到廣濟寺上香,時候不早了,再不走怕又要下雨。」這雨季呀,忒是煩人,也不知道何時下雨、何時雨停,把人愁死了。


    「今天要去廣濟寺上香?」他訝然。


    「我前兒個不是才告訴過你,你還說早去早迴,別被雨留住了。」瞧他這記性,還不到二十歲便忘東忘西。


    「啊!我想起來了,是有這件事,冬雷表哥……呃,不對,是越大哥,你也要去廣濟寺嗎?」看他一直站在妹妹身邊,不時眼泛柔情的看她,他心裏打著鼓。


    被雷到的牛雙玉在心裏想著:大哥,你知不知道他是誰,當今皇上的弟弟,你跟一位王爺稱兄道弟,你八字夠重、承受得起嗎?


    「女眷們總要人保護,你在外頭走動時應該多少聽到一些風聲。」傳到北邊來是慢了一些,但不會毫無動靜。


    牛輝玉沉默了一下。「皇上的年事已高,底下的皇子正值壯年,這是難免的事。」


    「難為你看得開,不會為此事怪罪朝廷。」他算是心胸寬廣,不致因一時不平而心生忿恨。


    他苦笑。「看不開又如何,要不是朝廷德政給了我們兩畝田起家,隻怕此時我們不是餓死便是已淪為乞丐。」


    不會的,有小扁豆在,至少會有一口吃食。越君翎眼中的柔意越來越深,柔到牛雙玉都察覺到一絲不尋常,她抬起頭,正巧和一雙深潭似的黑瞳對上,粉頰不自覺酡紅。


    看到兩人若有似無的情意勾纏,原本準備去上課的牛輝玉改變了主意,他認為妹妹的事比較重要。


    「我也一起去好了,給學生放一天假,他們肯定很高興。」來到牛頭村後,他隻聽過廣濟寺的桃花卻沒去過。


    「好呀!相公,有你陪著更安心,我們還沒一塊出遊過呢!」陳若嫻顯然很開心,望著丈夫的神情充滿喜悅。


    「跟我過來。」


    廣濟寺的桃花很美,三、四月期間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粉粉嫩嫩的花瓣在雨水的衝洗下更顯嬌豔,一朵朵像旋舞中的舞姬,舞出最曼妙的動人姿態,撩亂一池春水。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桃樹下支起了一座大棚,一名老者和方丈下著棋,無人伺候,就一名尖頭小和尚站在一旁倒酒。


    廣濟寺內有九九八十一尊菩薩,分七座大殿供奉香火,走到第四殿前牛雙玉就有點意興闌珊了,她向逛得正起勁的兄嫂說她累了走不動,想到外麵廊道歇息一下,得到允許後便帶著喜妞走出去。


    越君翎一入寺就不見蹤影了,想必是去見他的部屬,無人跟在身後的牛雙玉有些失落,她望著又開始淅淅瀝瀝的雨勢發呆,素白小手伸到屋簷下接住往下滴落的雨水。


    有了死後穿越一事,再世為人的牛雙玉基本上是不怎麽相信神佛,因為從現代到古代,她沒見過一個打小便熟知的神明,也沒有所謂的穿越大神,她就莫名其妙的麵對死亡,再睜眼已變成痩巴巴的三歲女童,其過程荒謬到像一場鬧劇。


    她不是沒想過要迴去,但是頂著小蘿莉身軀過了一年又一年,慢慢地她也接受了會運的安排。


    在迴廊下玩了一會兒雨後,居然出現短暫的放晴,天空掛上一條長長的七彩虹影,許久未見過彩虹的牛雙玉兩眼一亮,帶著喜妞走向鋪著石板的小徑,一片漫開的桃花正迎風揺曳,美如仙境。


    此時,她看見桃花樹下捉對廝殺的兩名老人,花白的胡垂到胸口,從外觀來看,兩人的年歲絕對都超過七十。


    正當她要繞道而行,不打擾下棋者的興致時,猛然有人伸出一隻大手拉著她就跑,定睛一瞧,是身著百姓衣著的越君翎,一身青衫儒袍,腳下卻著黑色雲龍紋靴子,儒雅俊逸中透著不凡的清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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