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歆誠就把郝羅博和田從燾的交情介紹了一遍。簡單來說,郝羅博在家裏本是幼子,自小受祖母寵愛,是個跟賈寶玉差不多的人物,在家裏是混世魔王,幾乎無人敢管。


    到趙王讀書時,田惟彰為他選了幾個伴讀,郝羅博因家學淵源,也被選上了。郝家一聽說這事是且喜且憂,喜的是皇長子的伴讀,來日前途必不可限量;憂的則是這小子實在頑劣,怕他惹怒了皇子王孫,給家裏招禍。


    於是在進宮伴讀之前,郝羅博先被家裏大人嚇唬了一番,幾乎給貶到泥地裏。等去了趙王身邊伴讀,又見同伴個個聰明伶俐,且各有特長,隻有他是個樣樣拖後腿的。


    「難得的是,趙王從小就有仁義之心,看表哥苦惱自卑,就常常寬慰他,還鼓勵他去跟先生請教,與他一起背書。也興許趙王就是不喜歡那些太過精明的人,所以跟表哥投了緣。表哥就覺著,要不是他能從小跟著趙王讀書,現在必定就是個一事無成的紈絝,所以常覺趙王對他有再造之恩。」


    再加上從小一起長大的情義,趙王現在又貌似失勢,也難怪郝羅博會有那樣的表現了。陸靜淑覺得能理解他了,也就覺得自己先前的猜測不妥了,忙跟柳歆誠說:「是我剛才失言了,你可千萬別告訴郝公子!」


    「萬一他一會兒問我笑什麽,我怎麽答?」柳歆誠歪頭看著陸靜淑,不肯答應。


    陸靜淑瞪了他一眼:「你就說你撞了笑穴了。」


    柳歆誠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完又趕快收住,搖頭道:「不成。估且不說表哥信不信,我也不能跟他撒謊啊!」


    「那你就去說!」陸靜淑直接耍賴,「反正我不承認。」


    她此刻微微側著臉,還揚著下巴,越發顯出臉頰和頸部的線條優美,且語氣活潑,與她平日的沉穩堅定大不相同,終於有了那麽幾分少女的可愛,柳歆誠又一次有了那種心癢的感覺。


    他收迴目光,清了清喉嚨說:「果然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陸靜淑最聽不得這話,立刻反問:「令堂是不是女子?」


    柳歆誠噎了一下,頓覺這少女的可愛之處隨風而逝,他也不坐了,站起身來衝著陸靜淑作了一個揖:「是我說錯話了。如此,一報還一報,陸姑娘的失言也就此抵消了吧,咱們誰都不再提,可好?」


    陸靜淑哼了一聲,轉頭叫李媽媽:「請祈大哥替我送客。」


    送走了柳歆誠,她看鋪子裏沒什麽事了,陸祈應付得了,也就帶著人登車迴府。過後陸老太太派人來接,她還去莊子上住了幾日,等再迴陸府的時候,田從燾已經迴到了長安。


    「……路上遇見陳姑娘,她還托我給你捎了一封信。」田從燾轉頭示意從人把信呈給陸靜淑。


    陸靜淑坐在田從燾下首,郝羅博坐在她對麵,三人麵前各有一張長案,上麵放著白瓷茶具。


    她接過信以後並不忙著看,先道謝:「有勞王爺。」


    田從燾微笑道:「不必客氣。」又讓陸靜淑品茶,說是這次去東都,皇帝賞的龍井。


    陸靜淑從善如流的呷了一口,先讚:「好香。」又誇茶湯顏色好。


    郝羅博等他們倆又說了幾句閑話,忽然開口說要去這茶樓旁邊的書畫鋪子一趟,取一幅拿來修補的古畫。


    這是什麽情況?還沒等陸靜淑搞清楚套路,田從燾已經極其自然的點頭答應了,然後郝羅博更加自然的把屋子裏的隨從都帶走了,隻剩下跟著陸靜淑的巧慧!


    田從燾似乎並沒意識到這種情形有什麽不對,他自己提著茶壺給自己倒茶,然後又慢慢的飲盡一杯,才放下茶杯道:「陸姑娘聽說了吧,四皇子已出閣讀書,皇上特意選了幾位飽學之士侍奉四皇子。」


    「聽說了,好像薑坤也在其中。」陸靜淑猜著他是不是想跟自己說這個,索性自己說出來了。


    田從燾點點頭,卻並沒提薑家的事,隻抬頭看了陸靜淑身後侍立的巧慧一眼。


    陸靜淑看他有話說,轉頭吩咐道:「你出去等我。」


    巧慧應了退下,田從燾這才開口:「這次我去東都,與皇上懇談了幾迴。」他將目光落定在陸靜淑身上,輕描淡寫的繼續說道,「皇上心中確實鍾愛四皇子,依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要立太子了。」


    他跟自己說這個是什麽意思?還有他這副局外人的口氣是怎麽迴事?


    田從燾並沒等陸靜淑應答,他說完這句話忽然又問了一個問題:「陸姑娘從何處來?」


    陸靜淑一愣,差點脫口而出「從來處來」……。


    「又想往何處去?」田從燾依舊定定望著她,等她的答案。


    陸靜淑把他剛才說過的話迴想了一番,終於摸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她微笑道:「我既生為女子,就並未存什麽淩雲之誌,經天緯地是從來未想過的。隻是我與家母多年受人冷待,不知多少次盼望能有人伸出援手,解救我們於苦厄,卻從不可得,最後痛定思痛,方知隻有自立自強,才能脫離苦難。」


    田從燾並不插嘴,隻默默看著她,聽她繼續說。


    「說來能有今日也是僥幸。」自家的事他已聽說不少,陸靜淑也不打算細說,「我常常想,若是老天不眷顧,不給我這一絲僥幸呢?在絕望之中,會有誰來幫我?想來想去,還是隻有自己。也是我這人得隴望蜀,我自己脫於苦難了,反而更見不得別人身陷苦難之中,總是自不量力的想去做那個伸出援手之人。」


    她用真誠的目光迴視田從燾,最後總結道:「所以這就是我最大的願望:不隻能自立自強,還能盡己之力,幫助有需要的人。」這是真心話,算是她的肺腑之言,所以她無論音調還是眼神都極盡誠懇,相信已經很徹底的說明了她之所以向田從燾建言,隻是因為想幫助受害的原配嫡妻們,並借此扭轉歪風邪氣。


    田從燾聽完依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收迴目光,微笑道:「陸姑娘真是自謙,有這般的誌氣還說沒有淩雲之誌,獨善其身且兼濟天下,這還不算淩雲之誌?」


    「我哪裏能做得到兼濟天下?王爺莫要笑我了,我一個閨閣女子,能做的事實在有限,所以這迴才冒昧出言,想請王爺伸張正義。倒是我過於天真了,忘了王爺也有不得已之處,還請王爺勿怪。」陸靜淑說完站起身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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