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有人在罵、在追,她毫不在乎,仗著自己身體輕跑得快,在小巷子裏亂鑽一陣,果然那幾人再也找不到她,罵罵咧咧地迴去了。


    小蠻嘿嘿偷笑,將兩個包子拿起來,大咬一口,燙得眼淚都要出來,她左右看看,確定沒人,這才放心大膽地坐在地上大快朵頤,剛吃完一個包子,忽聽後麵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探頭一看,就見澤秀黑著臉朝她這裏走來。


    小蠻抓起沒吃完的包子掉頭就跑,看到一個小巷子,刺溜一下就鑽了進去,在裏麵七拐八繞,迴頭看看,沒人追上,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真是要嚇死我。」她喃喃說著,將包子朝嘴裏一塞,再也不敢待在這裏。


    伸長耳朵去聽,見他的腳步聲朝前麵去了,她這才掉頭往反方向走,沒走兩步,忽然覺得腳步聲就出現在後麵,她脖子上的寒毛一根根都豎了起來,慢慢迴頭,就見澤秀抱著胳膊靠在牆上怒視著她。


    她拔腿還想跑,背心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她「啊」的一叫,嘴裏的包子險些掉出來,趕緊用手接住。


    「你這個到處惹麻煩的小鬼。」澤秀罵了一句,揪住她的背心就走。


    小蠻手忙腳亂拚命掙紮,澤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攔腰一提,像提豬仔一樣把她提在手上。


    小蠻急道:「我不去官府,我不去!」


    他冷道:「誰說要送你去官府。」


    不送官府嗎?


    她眼淚汪汪地抬頭看著他,低聲道:「可是據說我值兩百兩銀子呢,你真的不送哦?」


    「少廢話。」


    「真的不送哦?」


    澤秀額上青筋亂蹦,冷道:「走,去官府!」


    小蠻急得吱吱亂叫,兩腿亂蹬,奈何人被他提著,根本動彈不得,眼見他走了一段,突然推開一扇房門,把她朝裏麵使勁一丟,然後「砰」地一下關上了門。


    小蠻摔在地上,卻不怎麽疼,原來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毛皮,她骨碌一下爬起來,四處看看,這裏是一間典型的民居,不過沒什麽家俱,隻有窗前放了一個桌案,除此之外隻有地上鋪著的厚厚毛皮。


    「你給我解釋一下,到底做了什麽好事。」澤秀脫了靴子,站在她對麵,手指不耐煩地在牆上敲著,惡狠狠地瞪著她。


    小蠻怯生生看著他,從懷裏拿出包子,捏了捏,又往嘴裏塞。


    「不許吃。」他皺眉。


    小蠻和沒聽見一樣,塞了滿嘴包子,最後噎得打了個嗝,揪著喉嚨,滿臉痛苦。


    澤秀怒氣衝衝地走到裏間,給她端了一杯冷茶,小蠻接過來一口喝乾,總算順了一口氣。


    「謝謝你,哇,差點噎死我。」她摸著胸口,十分慶幸。


    「現在給我說。」他一把搶過杯子,丟在案上,毫不客氣。


    小蠻盤腿坐在地上,四處張望,「哇」了一聲,「這是你買的屋子啊?什麽都沒有,怎麽住人啊?」


    澤秀瞪著她,「不許轉移話題。」


    小蠻隻得摸了摸鼻子,道:「就是……這樣那樣,我不小心成了山賊……然後被通緝了。」


    「這樣那樣,是怎麽樣?」


    問那麽仔細幹嘛,無奈之下,小蠻隻得把怎麽遇到陳大姊她們,怎麽教她們當山賊大賺一筆的事情說了一遍。


    澤秀似笑非笑看著她,「你本事不小,連山賊也能當,知不知道你們搶的人是誰?」


    「有錢人。」小蠻迴答得很認真。


    「是告老還鄉的南樞密院裏的一位大人,你膽子真夠大的,連這種人也敢搶。」


    有什麽區別,反正都是有錢人,小蠻別過腦袋,裝作沒聽見。


    「鎮州最近查得很緊,你待在這裏不許出去,過了這一陣再說。」澤秀說完,穿上靴子便要走。


    小蠻奇道:「你真的不會送我去官府哦?」


    澤秀定定看著她,淡道:「莫非你以為我會將你送去官府嗎?」


    小蠻有些尷尬,低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澤秀推開門要走,迴頭見她四處張望,賊忒兮兮,便冷道:「你知道我的手段,如果你敢逃走,被我抓住,這次我絕對送你去官府。」


    小蠻本來還存著逃走的念頭,被他一說嚇得全縮迴去了,隻得連連點頭。


    澤秀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低聲道:「你……瘦了。」


    說完卻將門一關,不知去哪裏了。


    小蠻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有歡喜、有難受、有尷尬、有難堪,她真的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澤秀,她曾以為再也見不到他,見到了,他也會裝作不認識她,可她想錯了,他還是幫她了,一個吃官府賞金的人窩藏罪犯……唉,好煩。


    她一頭倒在軟綿綿的皮毛上,抱著腦袋滾來滾去,腦子裏天人交戰,一個聲音讓她趕快走,一個聲音讓她留下。


    最後她終於累了,從懷裏掏出銀票一張一張數著,數到後來隻覺眼皮沉重,胡亂把銀票塞迴去,閉眼睡著了。


    澤秀晚上迴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在地上縮成一團睡著的小蠻,她睡覺的時候會像小孩子一樣,蜷縮起來,據說這是內心惶恐,沒有安定感的徵兆。


    他脫了靴子,走到案邊,將買迴來的豬肉餡餅放在上麵,輕輕點亮了燭火,他靠牆坐著,定定看著她的睡顏,動也不動。


    天色越來越暗,燭火微微跳動了一下,小蠻翻了個身,耳上有什麽東西一亮,他的眉毛頓時一跳。


    小蠻是被一陣香味給弄醒的,她迷茫地睜開眼睛,被香味引誘得要流口水,本能地轉頭望過去,就見澤秀一個人坐在案邊,一言不發地吃著豬肉餡餅。


    她一下坐了起來,蹭過去,眼怔怔地看著油汪汪誘人的餡餅,就是不敢伸手去抓。


    「去洗手,裏間有臉盆。」他淡淡說了一句。


    小蠻從善如流,趕緊溜進裏間,裏麵也鋪著一半的皮毛,另一半卻豎了一張屏風,後麵大約是洗澡的地方,很乾淨;她從水缸裏舀了水,把手臉洗乾淨,這才跑出來,澤秀早已給她拿了一雙筷子、一個碗。


    她咬了口餡餅,燙得差點跳起來,可是真的很好吃,她一口氣吃了三個,便放下了筷子,「謝謝,我吃飽了。」


    他立即皺起眉頭,「你是雞腸子?就吃這麽點。」


    小蠻也皺起了眉頭,「什麽叫雞腸子?豬才會吃那麽多,吃飽就行了嘛。」


    她拐彎抹角罵他是豬,他也不說話,咬了一個餡餅走到後麵,打開後門,過一會又迴來,「熱水燒好就可以洗澡,趕緊把那身臭烘烘的衣服換下,髒死了。」


    小蠻「哦」了一聲,又縮到牆角,重新把銀票拿出來數,然後一張一張分好,裝進荷包裏。


    澤秀道:「這些就是你搶來的錢?」


    「錯,不是搶的。」她立即驕傲地抬頭,「是我樂於助人之後,山賊大姊們送我的酬勞。」


    他嗤笑一聲,「狡辯。」


    這裏很顯然是他暫時安身的地方,極少過來住,很多器皿上都積著灰塵。


    洗好澡,小蠻從牆上的櫥子裏抱出被褥,結果驚動了裏麵的老鼠之類的,嗖嗖一陣亂跑,她嚇得將被子一把丟在地上,破棉花頓時散了一地。


    這……能睡人嗎?小蠻很懷疑。


    澤秀洗完澡出來,就見她坐在地上,對著滿地的爛棉花發呆。


    「啊,忘了告訴你,不要動櫥子裏的東西,老鼠都做了不知多少個窩。」澤秀這才想起這件很重要的事。


    他肯定是故意的!小蠻鬱悶地看著他。


    澤秀過來將那團爛棉花一提,厭惡地皺起眉頭,捏著鼻子丟到後門外麵去了,迴來的時候就見她將地上剩餘的碎棉花撿乾淨,輕輕丟到窗戶外麵去。


    柳葉眉一般的新月破雲而出,她的頭發半濕半乾,披在身後,腰身纖細得一折就會斷,那背影實在是楚楚動人的。


    她呆呆看著外麵的月亮,突然歎了一口氣,迴頭道:「沒被子怎麽睡呀,澤秀?」


    好像很久都沒聽名字從她嘴裏說出來了,他的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別過腦袋,淡道:「就這樣睡。」


    他把三把大劍抱過來,坐在地上,緩慢又專注地擦著,每一個縫隙都不放過。


    小蠻隻得跟著坐在皮毛上,好吧,雖然皮毛很軟和,但沒被子還是會冷吧,他難道以為她也是個皮糙肉厚的男人?


    沒人說話,屋子裏安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唿吸,一點燭火緩緩簇動著,兩人的影子被拉長,在牆上晃個不停。


    小蠻見他專心致誌地擦著劍,目光難得這樣溫柔,忍不住湊過去看,輕道:「你每天都擦它們?」


    他「嗯」了一聲,「它們不喜歡血腥味,要擦乾淨。」


    「你說得好像它們是活的一樣。」


    他微微一笑,「自然是活的,而且不比人差。」


    是不是真的啊?小蠻懷疑地看著他手裏那三把劍,被他擦得光可鑒人,好像隨時隨地都可以刺破任何堅硬的阻礙。


    「它們不會說話,隻會殺人呀,你最常用哪把?」


    澤秀舉起手裏那把最寬的長劍,用手指輕輕一彈,它立即發出嗡嗡的響動。


    「雖然不會說話,卻比人可靠,因為它們不會說謊,更不會花言巧語,玩弄人心。」他淡淡說著:「這把叫做春歌,專殺奸佞作惡之人。」


    小蠻心中一沉,驚疑不定,不曉得他是不是話裏含刺。


    他又舉起第二把劍,劍身修長,泛出淡青色的光芒,上麵雕琢著古樸的花紋。


    「這把叫做龍吟,專殺前來侵犯挑戰我的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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