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尚書這一聲嘆息,嘆得格外悠長格外黯然。


    陳湛聽得那個美喲,忍不住咧嘴偷樂。


    陳尚書眼角餘光瞄到自家兒子那副偷樂的嘴臉,心裏火氣蹭蹭往上冒,重重哼了一聲:「你笑什麽?」


    自家親爹一言不合就開揍的脾氣,陳湛早就習慣了。嘴賤皮癢地應了迴去:「我已有大半年沒進過父親的書房了。今晚父親叫我來說話,我心裏高興,當然要笑。」


    陳尚書抽了抽眼角,忍住了動手的衝動。


    今日在移清殿被端柔公主揭了臉皮,再怎麽樣他也得忍一段時日……


    話說迴來,親爹揍兒子礙著誰了?他怎麽就不能揍兒子了?


    陳尚書越想越鬱悶。


    陳湛挨揍經驗何等豐富。陳尚書麵色陰晴不定,卻隱忍不發,絲毫沒有動手的跡象,陳湛略一思忖,便猜出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陳湛試探著問道:「父親今日心情為何不佳?」


    陳尚書又是一聲冷哼:「今日我等議事之時,端柔公主忽地出言,指責工部工事拖遝,堂堂工部尚書,被公主殿下嗬斥得啞口無言。」


    「公主殿下伺候筆墨也就罷了,焉能對政事指手畫腳?女子幹政,成何體統?長此下去,將會如何?」


    還能如何?


    立端柔公主為儲君唄!


    父子兩個心知肚明之事,偏偏誰也不肯捅破這層窗戶紙。


    陳湛一臉無辜地裝傻充愣:「皇上每日處理政事,繁忙疲憊。有端柔公主幫著分憂,有何不可?」


    陳尚書眼裏開始冒火星。


    聽陳湛說話,便知道他總被親爹揍其實也不是太冤枉委屈:「父親今日該不會是當著端柔公主的麵說什麽不中聽的話了吧!端柔公主年少氣盛,可不會一直隱忍。父親總仗著自己是三朝老臣吏部尚書,不將公主殿下放在眼裏,遲早要吃虧。」


    今日可不就大大吃虧了嗎?


    端柔公主詞鋒犀利,毫不留情地揭了他這張老臉。天子再施以懷柔手段,令他落盡下風,被揉搓得有苦難言。


    陳湛瞥著自家親爹難看的麵色,知道自己說中了,嘴角高高咧起,幸災樂禍的不要太明顯:「父親早該收斂一二了。」


    「皇上仁厚,能忍一時,也忍不了一世。一翻臉,倒黴的還不是父親?」


    「還有端柔公主,雖然封號裏有一個柔字,性情脾氣可不怎麽溫柔。那張利舌,和皇後如出一轍。父親一直竭力反對公主入朝,公主心裏一直憋著一股勁,找到了機會不發作才怪。」


    「說到底,這是盛家天下,是皇上的江山。皇上讓誰入朝聽政,哪有臣子指手畫腳的道理。父親是三朝老臣,也別仗著自己資格老就總是多嘴多舌惹人討厭……誒喲誒喲,我們說話說的好好的,父親怎麽又要動手了?我走還不行嗎?」


    ……


    隔日,天子召陳湛三人進移清殿伴駕。


    陳湛有臉上還有隱約的巴掌印。


    趙奇和陸遲皆好笑不已,盛鴻略一挑濃眉,有些不滿。


    阿蘿心直口快,輕哼一聲:「昨日我和父皇才和陳尚書說過忠孝之理。陳禦史是皇上的臣子,陳尚書動輒動手,這豈不是在撂臉色給父皇看嗎?」


    陳湛心下感動:「今日我才知,原來公主殿下對我這麽好,竟張口為我撐腰。」


    阿蘿又是一聲輕哼:「張口有何用!陳尚書還不是照揍不誤嗎?」


    陳湛:「……」


    趙奇陸遲不怎麽厚道地笑出了聲。


    盛鴻也好笑不已,咳嗽一聲道:「阿蘿,不可在背後枉議朝中重臣。更不可出言挑唆離間人家父子之情。」


    阿蘿扁扁嘴,不吭聲了。


    倒是盛鴻,好奇地問了一迴:「你爹怎麽又動手揍你了?」


    他和阿蘿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將陳尚書收拾得不輕。按理來說,陳尚書怎麽也該忍一段時日才對。


    「別提了!」陳湛嘆口氣:「我就是說了幾句實話而已。」


    然而嘚吧嘚吧將昨晚挨揍的經過說了一遍:「……我爹這氣性也太大了。就這幾句話,就氣得給了我一巴掌。好在我跑得快,不然,右臉上也得挨一下。」


    話還沒說完,趙奇已經不厚道地哈哈笑了起來:「就你這嘴賤欠抽的德性,你不挨揍誰挨揍!」


    陸遲也輕笑不已。


    盛鴻父女,更是笑不可抑。


    陳湛臉皮厚,被眾人調侃也不生氣,苦中作樂地說道:「其實吧,我爹這迴也不是太生氣,沒捨得用全力。過了一夜,我臉上的掌印就消得差不多了。不然,我今兒個哪有臉麵進宮來。」


    阿蘿笑得肚子疼。


    ……


    晚膳時,阿蘿將這一段趣事說給謝明曦顧山長聽。


    謝明曦啞然失笑:「陳湛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一張嘴太欠了。」


    「可不是麽?」顧山長也樂了一迴:「說起來,陳尚書也是奇人。在朝中官聲頗佳,對著同僚下屬都頗為親善。就是對自己親兒子下手狠了些。」


    要說這京城裏的奇人趣事著實不少。陳尚書動手揍兒子便是其中一樁了。


    話說迴來,誰遇到這等欠抽嘴賤的兒子不糟心啊!


    更不用說,陳湛還是被寄予厚望將來要撐門立戶的長子!


    想到陳湛頂了一整日的掌印在人前晃悠,阿蘿忍不住唏噓:「我真是佩服陳禦史。換了別人,早就迴府告病躲羞去了。陳禦史就不講究這些,走路無礙,就出來當差。」


    除非是被揍得皮肉開花下不了床榻,陳湛才會告病。


    隻要能動,陳湛絕不會躲著不見人。


    謝明曦笑著說道:「要是挨一巴掌就告病,那陳湛一年豈不是要有小半年都得在家裏待著?」


    阿蘿撲哧一聲樂了:「母後,你說話真是犀利刻薄。」


    顧山長心情頗佳,笑著湊趣:「其實,你母後的口舌比陳禦史強多了。可惜你母後不是男子,未能入朝做官。不然,隻憑她一個,就能挑翻大半朝臣。」


    謝明曦:「……」


    阿蘿悶聲直笑。


    能這般打趣母後,母後還不生氣,這宮中內外,也隻有顧山長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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