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出大戲唱完,君臣更見和睦。


    待眾臣情緒平定,盛鴻才重迴龍椅坐下,接著之前的話頭問詢工部尚書:「周尚書,清理河道修建堤壩之事,為何進度緩慢?」


    周尚書被問責得老臉火辣辣的,再次請罪:「老臣無能!請皇上恕罪!」


    盛鴻神色一斂,沉聲道:「事涉三郡百姓的安危,絕不可疏忽懈怠。周尚書立刻譴人前去,督查工事。若有人從中行鬼祟不正之事,一律送進刑部,嚴懲不待!」


    周尚書羞慚著一張老臉領命。


    至此,議事便結束了。


    眾臣齊聲告退,盛鴻令魏公公送眾臣離宮。


    眾臣一走,一直凝神屏息的阿蘿,忍不住長長地唿出一口氣。


    盛鴻無聲地笑了笑,轉頭看向神色複雜的阿蘿:「阿蘿,現在感覺如何?」


    阿蘿由衷地嘆服:「薑還是老的辣!我今日才知道,我比父皇差的遠了。」


    這份收放自如的演技,這份掌控群臣的揮灑自如,還有這份恰到好處的拿捏!


    可以想見,過了今日之後,眾臣心裏的防線已崩塌了大半。再加把力氣,她入朝聽政指日可待了。


    盛鴻笑了片刻,才說道:「這些都是小道而已。為君之道,要行的是正道。若不是他們一直聯合抵抗,我也不會用這等手段來逼他們退讓。」


    「阿蘿,你今日表現得也極好。」


    「之前的隱忍退讓,是令眾臣適應你聽政。接下來,你也該好生展露鋒芒,讓他們正視你的存在了。」


    一時退讓,隻是為了緩和朝臣們激烈的反對情緒。當然不能一直退讓下去。想令眾臣誠服,就得拿出真正的能耐本事來。


    阿蘿目中迸發出比烈日更耀目的神采:「父皇,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我知道,他們都對我心存偏見!


    我知道,要想令他們心悅誠服,我就得比霽堂兄霖堂兄霆堂兄更出眾!


    我知道,這條路艱辛不易!


    然而,我已下定決心,絕不退縮畏怯。


    看著自信沉著的阿蘿,盛鴻心裏溢滿了驕傲自得,笑著說道:「從今日起,你看完奏摺後,要將奏摺裏所言之事說給我聽一遍。我要聽一聽你的想法。」


    阿蘿點頭應是。


    盛鴻一臉幸福的遙想:「等過兩年,你就能代我批閱奏摺了。我也能騰出些時間來,多陪陪你母後。」


    阿蘿:「……」


    ……


    出了移清殿的眾臣,心情各自沉重複雜。


    閣老們要去內閣處理政事,六部尚書各自迴了自己的官署,同樣有一堆繁雜之事等著自己。


    這一日,和平日似乎沒什麽不同。可眾臣心裏都清楚,今日是不同的一天。有一些事已經無法阻止了。


    既然無法阻止天子,那麽,他們就不能再一味牴觸排斥,也該稍稍改變態度,來適應阿蘿公主聽政議政了。


    傍晚,陳尚書一臉晦暗地迴了陳府。


    說來也巧,陳尚書前腳剛迴府,陳湛後腳就迴來了。


    父子難得都在府中,陳夫人張羅著一同用晚膳,正好借著同進晚膳緩和僵硬疏遠冷漠的父子關係。


    陳尚書沉著一張臉不吭聲。


    這便是默許了。


    陳夫人鬆了口氣,少不得又要絮叨幾句:「你這氣性也太大了。阿湛被你逼得在府外住了半年才迴來。你倒好,又揍了他一頓,讓他半個月沒法見人。」


    「阿湛也是年過三旬的人了。是四品禦史,正經的朝廷命官。你就是不顧兒子的顏麵,也得顧全天子的體麵。以後可不能再對阿湛動手了……」


    陳夫人無心的一番話,不偏不巧地刺中了陳尚書的痛處。


    陳尚書麵部可疑地抽搐了一迴,半晌才擠出幾個字:「我知道了。」


    陳夫人:「……」


    這個老鬼,平日怎麽說都不聽,今兒個怎麽這般好說話?


    陳夫人嚇了一跳,上下打量陳尚書幾眼。陳尚書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虎著臉哼了一聲:「這般看我做什麽?我生了三頭六臂不成?」


    老夫老妻了,陳夫人也沒什麽不敢說的,撇撇嘴道:「三頭六臂倒沒有,就是這臉像換了一張。」


    陳尚書:「……」


    眼看著陳尚書就要惱羞成怒翻臉了,陳夫人立刻打著去飯廳的藉口先走一步。


    陳尚書一口悶氣卡在喉嚨裏,重重哼了一聲。


    ……


    陳湛領著妻兒一同去飯廳,一路上心裏直犯嘀咕,目光頗有些漂移不定。


    秦思蕁看著好笑,悄聲低問:「怎麽了?心裏發怯麽?」


    可不是麽?


    陳湛也沒死要麵子不承認,低聲說道:「我迴府也有兩個多月了,除了一開始挨頓打,這些時日,我爹壓根沒正眼瞧過我。今兒個忽然要和我一起吃晚飯,我心裏能不緊張嗎?」


    別是又想尋機會揍他了吧!


    秦思蕁思忖片刻,輕聲說道:「或許是公爹已經想通了,也或許是想借著機會修復父子間的關係。若真是要教訓你,以公爹的脾氣,何須拐彎抹角。」


    這倒也是。


    陳尚書的風格,素來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想揍就揍,哪裏還用鋪墊。


    陳湛略一點頭,轉頭便吩咐三個兒子:「如果待會兒你祖父發脾氣,你們三個立刻就衝過去,攔著你祖父。他怎麽也捨不得沖你們動手的。」


    三個兒子朗聲應是。


    秦思蕁:「……」


    陳湛提心弔膽地進了飯廳,先行禮,然後坐到父親下首的位置。


    陳尚書板著一張臉,還是沒正眼看他,好在也沒發脾氣。


    陳夫人領著幾個兒媳另坐了一席,不時轉頭張望。


    陳小寶兒三兄弟不愧是貼心的好兒子,要麽夾菜給祖父,要麽沖祖父諂媚一笑,要麽給祖父說個笑話什麽的。


    陳尚書對著兒子繃得住臉,對著三個淘氣活潑的孫子哪裏還能板得起臉孔,臉上很快有了笑意。


    陳湛暗暗鬆口氣,喜滋滋地想道,兒子們平日裏淘氣令人頭痛,關鍵時候還是有些用處的。


    晚飯過後,陳湛主動伺候親爹去書房說話。


    陳尚書沉默了許久,什麽都沒說,隻長長地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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