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一眼身邊的六公主,靈藥突然有了一點點的愧疚,是她連累了六公主。或許是兩隊公主儀仗先後駛出長公主府,讓蘇力青的人馬分不清哪一位是她,索性一並擄了來。


    靈藥開始在腦中思索著對策。似乎是入夜了,外頭隱約傳來了絲竹聲。


    方才攔道之人喊著「這分明是華棠館的逃奴」,若是在荒郊野外,又怎會入耳皆是靡靡之音?莫非,這裏是華棠館?可華棠館在京城西邊的秣陵巷,而她們分明是被帶到了城外。


    若能再由城外帶進城內,那五城兵馬司就是個擺設,同理,陳少權也是個沒用的擺設。


    青樓、妓館、茶寮、綢緞坊等等,很多都是大楚各地州府在京的耳目,那麽,華棠館是不是遼人在京的耳目?若是如此,又怎能輕易暴露?想著這些,靈藥隻覺腦中疑雲密布。


    當她們被提出來時,外頭已是黑夜。


    六公主一貫跋扈,還囂張道:「把你家主人叫出來,本宮立刻斬了他!」


    靈藥用小手指勾勾她的小手指,示意她噤聲。


    人家都綁了你了,還會怕你斬了他?


    待兩個人眼睛上的黑布被摘下,靈藥被眼前的光亮刺了刺眼。


    堂中開闊,竟是女兒家的香閨,侍女五六人立在一邊。


    六公主聞了聞這裏的香氣,隻覺得自己渾身髒臭難耐。


    有幾個侍女上前來服侍。「我家姑娘吩咐咱們來伺候二位姑娘梳洗打扮。」


    六公主暫時放下腦中的擔憂,興高采烈的跟了上去。


    靈藥卻紋絲不動,她此時的樣子一定很難看,一身髒汙,發絲打結。


    「薛姑娘,我知道你在。」她平靜地看著這間內室道。


    內室無門,隻懸了一匹繡著雙魚戲荷的錦緞。


    良久,裏頭響起了清脆若鈴的笑聲,「民女跟公主請安了。」


    即使狼狽,靈藥仍在椅上坐下。


    薛整整著了一身水紅衣衫,外頭罩了一層雲紗,走起路來影影綽綽,很是動人。


    她原就生得美麗,今日細看,高鼻深目,竟有幾分異族人的長相。


    她笑著站在靈藥麵前,上下打量一番。「都說蘇婆訶豔絕西涼,當年我不信,千裏迢迢追上了送嫁的車隊,遠遠看了一眼,才知世間果然有這般絕色,沒想到公主比她還要美。」


    靈藥垂下眼睛。她母妃的美毋庸置疑,不需要旁人來說。


    她抬起頭,認真地道:「薛姑娘,我以為你是遼人,現下卻發現你是西涼人。」


    薛整整閑適一笑,吩咐侍女將屋內的香獸點上。「公主怎知是我?」


    上一世,薛整整不過是京城名妓,卻和衛國公世子有了糾葛,令他聲名狼藉一度消沉,她若無大誌,何必與陳世子有牽扯?尋個好人家,自有她過不完的榮華富貴,偏偏去糾纏衛國公世子——當然,也有可能是衛國公世子長得再世潘安,姑娘們看了就賴上了。


    但薛整整既然擄了她,那自然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靈藥撣撣身上的灰,認真地看著薛整整指揮侍女擺弄香獸的身影,微笑道:「你身為西涼人,卻勾結蘇力青,隻不過是為了那顆舍利子罷了。」


    薛整整倏地抬起頭,看向靈藥的目光有些恍神。「你是怎麽知道的?」


    靈藥笑了笑。「你猜。」


    無上大德高僧,連身邊念佛鸚鵡的舌頭都會化為舍利。靈藥沒有猜錯,薑許帶給她的玻璃珠子正是一枚舍利子。


    西涼舉國崇佛,鑄浮屠,立廟塔,孩童不識字先念佛,蘇貴妃便是如此,她大字不識一個,卻會背誦萬卷佛經。淮陰侯薑許帶給靈藥的五彩絲線係著的玻璃珠,乍看平淡無奇,再端詳,玉潤冰清,便知其不凡。


    此時見薛整整未施粉黛的麵上,高鼻深目,隱隱有幾分異族之相,再聽她說當年曾偷偷瞧過送嫁路上的蘇貴妃,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薛整整必是西涼人。


    西涼國破,城池遭毀,數萬百姓流離,她或許曾是其中之一。可她的母妃隻是西涼不知出了幾服的宗室之女,身上又有什麽秘辛呢?而遼人與薛整整又有何牽扯?


    靈藥心中疑慮叢生,麵上卻從容不迫道:「薛姑娘,喚人來與我更衣。」


    因為,該急的人是她。


    薛整整麵色難看的命人服侍靈藥去更衣。


    看著靈藥雖落魄卻從容的背影,薛整整有些緊張地坐在了鏡前。


    她在京城蟄伏數年,卻在今日第一次暴露身分。


    原因無他,前些日子和蘇力青在聚寶門前的雙簧,原本是為了讓這十公主救美,從而和十公主搭上線,未料橫空殺出陳少權,竟將蘇力青抓進了牢裏。


    足足半個月沒有蘇力青的消息,令她惶惶不安。


    數日前,大遼三皇子薩納爾萬裏傳書告訴她,被他們囚禁的高僧負圖病危,若見不到曇無達法師的舍利,絕不吐西涼皇宮的至寶藏地。


    曇無達法師涅盤,所得舍利一石四鬥,藏與西涼興國寺。負圖奉曇無達之命,鎮守西涼皇宮的至寶。而大遼在西涼國破時,曾大舉搜刮金銀,連興國寺供奉的舍利也不放過。


    負圖為尋迴法師舍利,與大遼做交易——以法師泰半舍利,換取至寶藏地的方位。


    整整五年時間,大遼無法拿到真正的舍利,負圖便始終不吐實。現下,負圖命在旦夕,若他死了,這西涼國的寶藏便成了謎。


    年前,在西涼國四處流竄的落魄王族蘇煌,曾扮叫花子麵見住在伯周府的淮陰侯薑許。


    他們想到了大楚的寵妃蘇婆訶。蘇婆訶是正經的西涼王族宗室之女,西涼國寶藏的秘密或許在她手裏。


    薛整整緊張地搓揉著自己的雙手。她情急之下使計擄獲十公主,原本打算放棄京城的據點,隻是未料到十公主竟將舍利一事說中,看來,她比想像中知道的更多。


    靈藥卻在一邊沐浴一邊思索著脫身之法。


    這裏顯然真是在華棠館內,隱隱約約的絲竹弦樂聲令她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隻是這裏距離前廳想必很遠。


    華棠館本就在秣陵巷裏,距離三山門很近,能神不知鬼不覺將人自城外帶進來,其中必定有暗道,這暗道定在地下。世人一定想不到,這煙花之地竟會藏了兩位金枝玉葉。


    將乾淨的衣裳換上,靈藥青絲未攏,在四位侍女的包圍下,閑適的去挖粉盒裏的香膏。


    六公主突然從一旁擠了過來,一伸手用食指使勁兒挖了一大塊香膏,放在手裏搓揉一番,這才往麵上搽。


    「本公主也來用用民間女子的香膏。」她洗得乾乾淨淨,心情不錯,「既來之則安之,我聽著有唱戲的聲音,喂,叫你家姑娘給本公主叫幾個人來唱曲兒聽,不聽旁的,就聽《玉樓折春》,太後娘娘不給我聽,我偏要聽聽這是什麽戲。」


    玉樓折春,不就是上京趕考的書生看上了倚樓相看的官家小姐,一味的癡纏,最終獲得小姐的青眼,兩人私定終身,卻被小姐的爹爹棒打鴛鴦,約好了一起尋死,結果小姐香消玉殞,書生卻臨陣反悔,最終,小姐變成了厲鬼找書生尋仇的故事。


    好好的天家公主自然不給聽這出戲,尤其是囂張跋扈的六公主,萬一聽進去了,去午朝門拋個青眼啥的,那還了得。


    「這裏又不是戲園子,上哪兒聽戲去。」靈藥一句話打消了她的念頭。


    六公主指指身邊寸步不離的侍女。「就你,臉圓的那個,你來給我唱一段兒。」她又指了旁邊瘦點的,「還有你,下巴長的那個,你來跳個舞。」


    圓臉侍女和瘦削侍女兩個人同時臉色一白,一個抿嘴表現倔強,一個把頭低了幾分,看不出情緒。


    靈藥難得和六公主站在同一陣線,「有唱有跳,還缺一個拉弦的。」她望著後頭那個,「就你了。」


    侍女們你看我我看你,良久才有一位侍女低聲道:「二位公主,咱們都不會唱戲。」


    六公主皺眉,手一掃,桌上的香膏粉盒子、牛角梳子、小碗的茶盞匡當被掃落在地。


    「憑你們也敢在本公主麵前一口一個咱們,你們也配!不會唱曲兒不會拉弦,你們跟著本公主做什麽?滾遠兒點!」她站起身,盛氣淩人斥道。


    靈藥還加油添醋嚇她們,「這要是在宮裏,你們老早就被斬了。」


    六公主不解地看了靈藥一眼。「怎麽就斬了,十妹妹,你太暴虐了。」


    靈藥扯了六公主一把,其中兩個侍女立刻就跟上來,靈藥無奈地看了六公主一眼,使了個眼色給她。


    六公主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靈藥借題發作。「六姊姊,你、你怎麽能說我暴虐呢?你在宮裏頭橫行坤寧宮、稱霸漪蘭閣,怎麽能說我暴虐呢?」她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六公主大驚失色。「誰橫行稱霸了,你別血口噴人!」


    靈藥見她一副懵懂的樣子,決定使大招。「六姊姊,衛國公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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