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湖水不遠的一戶農家小院裏。


    斑駁的黃泥土牆壁上破破爛爛的,低矮到能一眼看到院子裏的一切。


    王端背著仍舊昏睡不醒的胤祺,在前麵慢慢走著。


    而身側的胤禟也沒有閑著。


    雙手一直在一旁護著,生怕背的人一個人不小心,把他五哥給摔了。


    “貴、貴人。”


    終於到了院子門口,一個幹瘦又皮膚黝黑的老漢,局促不安地打開了木門,小聲又忐忑地說道:“快、快請進。”


    甚至連眼神都一直盯著地麵,不敢有絲毫的逾矩。


    在麵對一個樸實又心善的農家漢子時,就連胤禟也收斂了他的脾氣。


    彬彬有禮地道著謝:“有勞老丈了。”


    卻沒想到,把老漢給嚇得不輕。


    連連搖頭,嘴巴卻又笨,隻會支吾著重複一句話:“不、不謝,不謝。”


    整個人都快瑟縮成一團了。


    見狀,胤禟無聲地歎了口氣。


    幹脆也不再多禮了。


    這樣隻會增添老丈的心理負擔。


    還是走之前,留些銀錢吧。


    進到房間裏,撲麵而來的一股魚腥味讓人下意識的產生不適感。


    胤禟屏住了唿吸,眉頭一皺,打眼掃過去,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隻因這個房間,雖然簡陋到隻有一張床,以及一張瘸了腿的桌子之外,已經能看出來是經過精心打掃的了。


    起碼,被褥已經鋪好,而且看上去挺幹淨的。隻不過,縫補的痕跡也太明顯了一些。


    而且,打補丁的人手藝一定不怎麽好。


    要不然這床被子也不會皺皺巴巴的。


    就跟用幾塊破布拚接而成似的。


    胤禟又想歎氣了。


    他扶著胤祺,在王端的幫助下,把人平放到床上。


    又扯過被子——好家夥!


    胤禟徹底懵住了。


    他尷尬不已地站在原地,拿著手中的碎布片,半天都沒有想出來該如何是好。


    啊這……


    這誰能想到,被子上的布料竟然糟成了這樣!


    不過是順手一拽而已,它就、就碎了?!


    這讓胤禟整個人徹底麻了。


    他無助又崩潰的眼神,在昏暗的室內,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王端也很無語。


    這九阿哥,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記他的“本職工作”啊。


    非得闖點什麽禍出來,才讓人心裏踏實是吧?


    就在胤禟和王端兩個人執手相看茫然眼的時候,老漢手裏端著一個瓷碗,慢慢走到了門口的位置。


    那瓷碗上麵,有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豁口。


    看上去還挺鋒利的。


    碗裏是白開水?


    “貴人,”老漢顫顫巍巍的把瓷碗往前遞了遞,腳步卻停在門口不敢動彈,皺巴巴的臉上扯出來一抹僵硬的笑,“這是糖水,可好喝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


    看上去,是真的覺得這糖水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東西。


    而原本想說些什麽的胤禟,連忙把手背到身後, 而後客客氣氣地說道:“多謝老丈了,這糖水送的太及時了。”


    接著示意王端接過來。


    “不謝,不謝。”老漢又是一陣局促的迴答,身體不自覺朝外傾斜著,像極了下一秒就要奪門而出似的。


    “貴人先忙,”他雙手忍不住搓了一下衣角,“我、我就先出去了。”


    他也不會什麽奉承的話,隻是把自己覺得最好的東西拿出來招待客人。


    偏偏這樣笨拙的質樸,最容易打動皇室出身的九阿哥。


    他沉默著,看向王端手中的那個瓷碗。


    有點不太幹淨呢。


    但是,看上去卻十分吸引人呢。


    明明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中,胤禟不僅沒有抱怨。


    反而難得生出幾分平靜又淡然的情緒來。


    或許,他骨子裏,一直向往的,就是這種與世無爭的生活?


    不管怎麽樣,這糖水,他倒是還真想嚐上一嚐。


    “給我吧。”


    胤禟伸出手,把瓷碗從王端手裏拿過來,沒有急於入口,而是非常認真地說著接下來的打算。


    “你也看到了,”他的語氣有些沉重,“這戶人家可以說是家徒四壁。”


    “所以,我想咱們有必要做些什麽。”


    胤禟毫不掩飾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王端,似乎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這樣說,不是為了征求意見。


    而是下達通知的。


    “九爺既然都說出口了,”王端就在這樣凝重的氣氛下,輕鬆應道:“那作為奴才的我,自然隻有聽從的份了。”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胤祺,忽然開口:“五爺有您這樣的弟弟,也算是人生之幸了。”


    他話語剛落,就得到胤禟的一個目光複雜的瞥視。


    接著,就苦笑著低語了一聲:“這算什麽榮幸嗎?”


    “五哥平白無故受這些罪,有一大半責任,都在於我。”


    王端從湖水裏撈出來的東西,包括藥品和食物之類的,大部分都已經不能用了。


    被湖水泡過的東西,大部分都已經不能入口了。


    這也是他們為何沒有直接返迴京城,而是就近找了一戶農家的原因。


    “九爺就在這裏好好照顧五爺吧,”王端才不在意這些個皇子阿哥們的無病呻吟,非常冷酷無情地表示:“我還要忙著去找吃食。”


    當然了,這話聽上去,總有種陰陽怪氣的感覺。


    可是胤禟早已經習慣了。


    或者說,他深知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所以,在生存麵前,根本沒有任何情緒上的發泄可言。


    “王首領若是步程快,不如去附近找一找,有沒有集市之類的。”


    胤禟說著,從懷裏掏出來一個玉扳指,遞給了王端。


    “用這個做抵押也好,直接賣了也行,”他看上去毫不在意,“總要換點大米之類的主食迴來。”


    這樣貧窮的人家,怕是也拿不出多少存糧來。


    胤禟再怎麽沒良心,也不至於厚臉皮到這種地步。


    把人家的救命糧給吃了。


    那可真就是白活這麽多年了。


    王端看了一眼那個扳指,點點頭收了起來。


    “行,”他對於九爺的任何決定,都不做幹涉,“天色不早了,我盡量早些趕迴來。”


    聞言,胤禟下意識往外麵看去。


    可是幾縷光亮,從牆縫中透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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