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小溪邊。


    太子一邊給自己包紮傷口,一邊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


    這一路上,他們確實沒有遇見什麽可疑之人。


    原本想著快馬加鞭趕迴京城,也好就早些把證據交給皇阿瑪,以此來圖個心安。


    可偏偏,太子爺身上的傷,卻限製了他的發揮。


    才區區跑馬不過十幾裏地,胳膊上的傷口就忽然裂開了。


    血跡浸透了裏麵包紮的紗布。


    把隔了一層的衣服,都給染成了暗紅色。


    不得已,他們隻能先找個地方停下來暫時休息一下。


    順便重新上點藥。


    “二爺,”這迴程之旅,落雨的話比起之前要多了許多,烤著麵餅,他問道:“您為何不選水路呢?”


    在他心裏,船在一望無際的水麵上行走,就算是有埋伏,也好應對得多。


    太子卻顧不上應聲。


    他這會兒忙著呢。


    用牙咬著紗布的一角,右手猛地一拉,顧不得驟然生出的疼痛,傷口就重新包紮好了。


    額頭上都是冷汗,他接過落雨給的水囊,對準嘴巴,仰起頭“咚咚咚”喝了幾大口。


    一抹嘴,擦掉水漬,低垂眼眸,這才沉沉出聲道:“對於我來說,總歸哪條路,都是一樣的結果。”


    落雨被這明晃晃的話語,給弄的一頭霧水。


    怎麽可能會一樣呢?


    明顯水路更安全一點不是嗎?


    可是眼瞅著太子爺已經開始閉目養神,明顯沒有了交流下去的欲望,落雨也隻好很有眼色地選擇了閉嘴。


    還是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多恢複一點精力吧。


    剩下的路,可不一定有前麵的路,那般好走了。


    而在船上,晃晃悠悠都快出了蘇州府地界的胤祺兄弟二人,今天依舊是站在船頭,當“望夫石”的一天。


    “五哥,”胤禟用手遮擋住上方的刺眼的陽光,萬分困惑地問道:“你說,他們不會是迷路了吧?”


    他和五哥兩個人,可以說是十分的兢兢業業了。


    從一開始,就已經布置好了各種突襲應對的法子。


    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可是眼瞅著這都過去好幾天了。


    那起子心裏有鬼的小人,怎麽還不送上門來自投羅網呢?


    這不就顯得如臨大敵的他們,很沒有膽量嗎?


    胤禟心裏逼逼賴賴的。


    就差指著蒼天大罵一句“不公平”了。


    可是一轉頭,就看見他五哥難看到了極點的臉色——跟發現自己兒子不是親生的似的。


    呸呸呸!


    罪過罪過!


    信徒胤禟有口無心,隻是隨意一說,希望佛祖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和他五哥計較啊。


    心裏一番不著調的祈禱,嘴上卻淡定地問道:“五哥,莫不是你……水土不服?”


    視線也順著自己的話,往他五哥的下半身——準確來說,是屁股後麵看了過去。


    “要是實在憋不住了,”胤禟憐憫的目光,已經毫不掩飾了,“也別太為難自己啊。”


    誰讓他自己,有時候也有些受不了呢?


    實在是船上的確沒什麽合乎胃口的吃食,一天三頓都是魚魚魚!


    胤禟有那麽一瞬間,都覺得自己快變成魚了!


    以至於他現在,一看見魚就反胃。


    這兩天,也隻是胡亂吃了一點幹糧,填飽肚子罷了。


    “胡說八道什麽呢?!”


    胤祺根本沒想到,自己這個弟弟,思維竟然能發散到如此地步。


    簡直、簡直就是有違聖人之訓!


    這一刻,他無比懷念三哥在的日子。


    張口就是引經據典,跟唐僧念經似的,光靠一張嘴就能把人給說到舉手討饒。


    “行,行,”胤禟卻以為自己五哥這是惱羞成怒了呢,當即捂住嘴,含糊不清地表示:“我都懂,都懂的!”


    隻是,骨子裏卻依舊不怎麽安分。


    又賤兮兮的補充了一句:“不過五哥,諱疾忌醫可不是什麽好事,不舒服還是得早些尋醫問診啊。”


    “把你腦子裏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給我扔出去行不行?”


    胤祺都無奈了,瞪了他一眼後,又變成了那副表情沉重的模樣。


    這下子,就連胤禟,也察覺到不對勁兒了。


    他挪動腳步,自以為很輕聲,實際上卻動靜極大地靠了過去。


    眼巴巴地問道:“五哥,你看起來,怎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啊?”


    胤祺也沒有瞞著他。


    隻是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馬上,就要離開蘇州府了。”


    “對啊,”胤禟卻樂嗬嗬的,興高采烈道:“這不就意味著,咱們馬上就能迴去了嗎?”


    所以五哥,為什麽看上去不太高興呢?


    難不成,他還想留在江南,跟那群人鬥智鬥勇啊。


    “……”


    胤祺見老九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就有一種忍不住想罵人的衝動。


    可是他著實心累,最終隻是歎息著說了一句:“你不覺得,這一路上,太過於風平浪靜了嗎?”


    有了這般指向鮮明的話做引子,胤禟隻是略微一思索,頓時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含義。


    原本笑嘻嘻的臉色,頓時大變。


    猛地抬起頭,有些語無倫次道:“那、那太子二哥那裏……”


    “可惡!”


    看出來五哥認同的表情,胤禟暗罵了一句。


    緊接著就立馬緊張起來:“那,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他可不想,一迴到紫禁城,還沒來得及慶祝自己的功勞,就聽見太子爺不好了這種壞消息!


    胤祺攥緊了手心。


    仍舊沉默不語。


    “五哥你說句話啊,”胤禟急的不能行,“實在不行,咱們現在返迴去好了。”


    “不可胡來。”


    胤祺睜開緊閉的雙眸,複雜神色一閃而過,“就算是現在迴去,怕是也趕不上了。”


    被這無情的現實,給傷到失語的胤禟,好半天才找迴自己的聲音。


    他近乎絕望地呢喃了一句:“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胤祺卻突然堅定無比地開口:“有的,一定有辦法的!”


    語畢,他忽然轉身進了船艙。


    裏麵端坐著暗衛的首領。


    正在輕柔地擦拭著他那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鮮血的劍。


    胤祺一撩衣袍,徑直在他對麵坐下。


    目光灼灼地盯著王端,“說說吧。”


    十分堅定的要從他嘴裏問出來一些什麽。


    “太子爺臨行前,是怎麽交代你的?”


    敦親王府。


    胤誐雙眼無神地望著頭頂湛藍的天空,整個人蔫了吧唧的,好像一棵被雨水打濕了的黃花菜。


    十福晉博爾吉特氏手裏端著一碗小甜湯,大跨步卻走得極穩。


    臉上還洋溢著熱情明媚的笑容,像極了盛開在春風裏的一朵向日葵。


    她目光所及之處,並沒有看見自己的夫君,於是往角落裏找去,果不其然,一低頭就看見一個大個子,縮成了一團。


    “幹嘛蹲在地上呀?”


    博爾吉特氏也跟著蹲了下去,好奇地順著十爺的目光往前看去,“腿不麻嗎?”


    “沒什麽,”胤誐搖搖頭,“我就是隨便發會兒呆而已。”


    十福晉才不相信這敷衍至極的借口呢。


    她雖然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並不代表是個傻子!


    怎麽老有人喜歡糊弄自己呢?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直言不諱地說道:“你不開心啊?”


    “讓我猜猜,是因為八爺?”


    胤誐緩緩地轉過腦袋,無語又委屈地看向自己的福晉。


    能不能不要老是說這樣直白的話?


    很讓人羞惱的好吧!


    “看來是猜對了。”


    博爾吉特氏摸著下巴,毫不猶豫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不過,她疑惑的地方在於:“既然他都給你送錢了,這還有什麽好不高興的呢?”


    那可是能再置辦一個跑馬場的三萬兩銀子啊。


    反正也是白給的,隻有傻子才會拒絕。


    胤誐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福晉,半晌從嘴裏擠出來一句:“你不懂。”


    他其實寧願八哥沒有給自己送錢,也好過現在糾結至此。


    “好了好了,反正我什麽都不懂。”


    博爾吉特氏翻了個白眼,氣憤異常地戳他的痛處:“我聽說,四爺給你送了一本書?”


    “看看看看,這才是好哥哥呢。”


    她幸災樂禍的意味不要太明顯:“還不趕緊拿出來,好好參悟一下!”


    胤誐頓時跟被刺蝟紮了心似的,臉色都變了。


    “就在那邊桌子上呢,”可還是無法拒絕自己福晉的興致勃勃,忍著悲憤說道:“你自己去拿吧。”


    博爾吉特氏蹦蹦跳跳地過去了。


    “哎——”


    把書拿在手裏之後,突然發出詫異的一聲唿喊。


    胤誐頭都沒迴,萬分糟心道:“你也覺得四哥很不可理喻對吧?”


    “那麽多東西不送,偏偏就送了我最不喜歡的書過來。”


    吐槽起來,沒完沒了。


    可見心裏憋了不少怨氣。


    “明知道我最不喜歡看書了,還……”


    下一秒,就被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福晉給嚇了一跳。


    “這這這這麽多銀票?!”


    他猛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問道:“你從哪兒弄來的啊?”


    博爾吉特氏沉吟了片刻,突然開口:“許是,書中自有黃金屋吧。”


    “哈???”


    一句話把胤誐給幹沉默了。


    “能不能說些,”他艱澀無比的表示:“我能聽懂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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