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船艙中,本就不怎麽流通的氣氛,愈發冷凝。


    在恆親王毫不退讓的眼神中,王端總算是開了尊口。


    隻不過,也沒好到哪裏去就是了。


    “不知王爺,”他看上去漫不經心的,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太子爺的死活,“想知道些什麽?”


    胤祺還沒來得及說話,尾隨而來的胤禟就繃不住了,言詞激烈道:“把你知道的,統統從實招來!”


    這話說的,自己倒像是一個犯人似的。


    王端放下手中的寶貝長劍,似笑非笑地頂了一句:“我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


    而後撩起眼皮,淺色的瞳孔裏,似乎任何東西都入不了眼。


    “就是不知道,”言語中帶著似有若無的嘲諷,卻是在敘述一個最簡單不過的事實,“兩位爺敢不敢都聽了。”


    被一句話給撅了迴來,胤禟的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


    他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些硬氣的話來反駁。


    可是到嘴邊,卻發現自己腦子裏一片空白。


    實在是想不出來合適的話語來懟迴去。


    於是隻好把希望寄托於自己五哥身上。


    殷切期望的目光落在了旁邊的胤祺臉上,一雙眼睛眨呀眨的,似乎會說話。


    “上啊五哥!把他的氣勢給壓下去!”


    不知為何,胤祺竟然意外地看懂了這個眼神的含義。


    他頗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心想自己還不如看不懂呢。


    真是糟心!


    撇過頭,胤祺把視線移向了對麵的男人。


    “我要知道,”他一字一句道:“有關太子爺和你交代過的,所有事情!”


    最後幾個字,還特別加重了語氣。


    仿佛生怕旁人聽不明白似的。


    聞言,王端突然無聲地笑了一下。


    接著往後麵一靠,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率性隨意。


    “我可事先說好啊,”他嘴角帶著令人看不懂的笑意,別有深意道:“這可不是我主動要說出口的。”


    這樣的性子,和最初那個冷酷無情的樣子,一點也不相符。


    更有甚者,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被培養出來,護衛皇室的暗衛。


    因為他,沒有一點身為奴才的自覺。


    “放心,”胤祺目光沉沉,卻給出了自己的承諾,“隻要你自己選擇置身事外,不會有人去追究這一點小問題的。”


    聽罷,王端先是錯愕地愣了一下,緊接著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嘴裏還不住地念叨著:“有趣,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


    還用驚奇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對麵的恆親王。


    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胤禟總覺得這個人看上去瘋瘋癲癲的,很不正常的樣子。


    於是出言提醒道:“別笑了!既然都決定交代了,那還不趕快說出來!”


    真是急死個人了。


    王端瞬間收斂了笑意,慢騰騰地開口:“太子爺把賬本交給了我,”


    一句話,讓胤祺兄弟兩人,都忍不住同時瞪大了眼睛。


    胤禟還沉浸在最初太子說過的那番話之中呢。


    怔愣地自言自語道:“二哥不是說,各自分開拿一部分,才會更有保障的嗎?”


    而想得深入的胤祺,已然猜到了緣由。


    他苦笑道:“二哥還真是……”


    指甲卻掐進了手心裏,不覺疼痛,隻剩下了難以言喻的迷茫。


    “是啊,”王端還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附和道:“我當時也很詫異。”


    “隻不過,”他聳了聳肩,“誰讓咱們這一群人裏,太子爺是最大的那個呢?”


    “那二哥的打算呢?”


    想明白之後,胤祺忙不迭地追問道:“他總不可能,一點後手都不給自己留吧?”


    焦急地等待著,希望能從王端嘴裏,聽到讓人可以鬆口氣的答案。


    “不是有那個小暗衛,一直跟在太子爺身邊嗎?”


    毫不放在心上的態度,王端的行為,徹底激怒了胤禟。


    他猛地站起身,一拳衝著對方打了過去。


    臉色猙獰,又帶著說不出來的慌張和憤懣。


    如果太子爺真有什麽事情的話,那他們豈不是也成了幫兇?


    王端能躲開的。


    可是他偏偏就坐著不肯動彈。


    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淩厲如風的拳頭,在離臉頰一絲縫隙的距離處,停了下來。


    “你有種!”


    胤禟惡狠狠地撂下狠話,“真希望等到了京城,你也能如這般不動如風!”


    咬牙切齒的樣子,恨不得當場把人給生啖其肉了。


    說完,就怒氣衝衝地出去了。


    整個船艙裏,瞬間就隻剩下了胤祺和王端兩個人。


    互相對峙著,誰也不肯先低頭。


    “五爺呢?”


    王端似乎根本沒把剛剛的小插曲給放在心上,而是語氣平靜地問道:“也要揍我一拳,出出氣嗎?”


    誰知,胤祺冷冷看了他一眼。


    留下一句:“你該慶幸,賬冊還在你身上!”


    接著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目睹了這一切,王端好像出神了片刻,隨後如風般呢喃了一句:“萬歲爺呀,您一直想看見的,終究還是實現了。”


    而率先走出去的胤禟,此時正扶著船桅,望著波瀾不驚的湖麵,努力壓抑著自己心中噴湧而出的怒火。


    等胤祺出來後,先是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後忽然開口:“其實,我們也是可以幫上忙的。”


    “真的嗎?”


    陡然聽到了希望,胤禟顧不得生氣,立馬目光殷切地追問道:“該怎麽做?五哥你快說!我一定老老實實照辦!”


    被大力拽住的胤祺,頓時哭笑不得。


    不過他也沒有賣關子的心思,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咱們隻要快點趕迴去,之後再帶人去接應太子二哥,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這是他仔細思索後,才醞釀出來的想法。


    就是不知道,實現起來,容不容易了。


    孰料,胤禟卻如獲至寶般,重複了幾遍後,突然眉開眼笑地大聲說道:“那還等什麽呢?”


    “趕緊讓人把船給開快點啊!”


    說著,就迫不及待地去執行了。


    看著總算是恢複了一點生氣的九弟,胤祺也慢慢舒了口氣。


    隻是一想到有恃無恐的王端,臉上的表情,瞬間又變得凝重起來。


    皇阿瑪究竟想做什麽?


    他不會是想借機……


    不!


    自己一定要阻止這一切!


    正院裏。


    念安就姿態隨意地坐著,連茶水也不喝了,一副等著福晉為自己做主的樣子。


    看得眾人那叫一個目瞪口呆。


    清和在言語的逼迫下,也不好置身事外,隻能盡量秉公處置。


    她輕起紅唇,緩緩道:“耿格格對於地位高於自己的榮安側福晉出言不遜。”


    先羅列了罪名,停頓了一下,看出耿妙妙臉上的不忿神色後,才繼續說道:“就罰你把《女則》《女戒》,抄上個十遍吧。”


    “也好讓你懂得,什麽叫做,地位尊卑。”


    耿妙妙再是憤憤不平又能怎麽樣呢?


    不還是得放低屋簷下的頭?


    她咬著牙,從嘴裏擠出來一句話:“是,妾身領罰。”


    殊不知,這樣的反應,一看就知道是不太服氣。


    念安並沒有一杆子把人給打死的習慣,但是也不耐煩總是有人在自己麵前蹦躂個不停。


    索性,這次就當是給耿妙妙一個小小的教訓了。


    省得對方總以為自己脾氣好,動不動就湊到跟前來。


    不過嘛……


    “福晉這話說的,”念安似笑非笑地開口,“實在是有失偏頗啊。”


    不等清和開口反駁,她就繼續說道:“我之所以生氣,並不是單單覺得被低於自己的人冒犯了,而心生不悅。”


    “最主要的,是因為女人家的長相,怎麽能隨意被人評價呢?”


    念安不光說自己,還要把其他人也給拉下水。


    “若是李側福晉出門一趟,得一個‘容貌美豔’的美名,”她把目光挪向了一直不曾出聲的李蘇煙,“那你會覺得高興嗎?”


    原本正冷眼旁觀這一場鬧劇的李蘇煙,就跟在學堂上突然被點名了的學渣似的,猛地迴過神來。


    等仔細一思索入耳的話,臉色瞬間就變得奇差無比。


    難怪呢!


    她就說,早些年王爺還對自己寵愛有加的時候,也曾有不少人遞帖子上門,邀請自己去參加一些宴會。


    可是後來,卻突然無緣無故的沒有了。


    李蘇煙最開始還以為是那些人看不起自己。


    把自己給憋得硬是生了好幾場悶氣。


    可是直到許多年後的今天,被富察氏一句話給點出來之後,李蘇煙算是徹底明白了。


    原來當年,是有人從中作梗啊。


    至於這人是誰,根本不做他想好不好!


    “我怎麽可能會高興得起來呢?”


    李蘇煙先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接著陰陽怪氣道:“恐怕高興的,是另有其人呢。”


    清和是怎麽都想不到,不過是心血來潮,讓眾人過來請個安,也能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給扒拉出來。


    不過她也不是什麽好欺負的。


    裝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繼續對著耿妙妙進行苦口婆心的教誨。


    “耿氏,”清和的表情,別提有多正直了,“榮安側福晉的話,你也都聽見了,日後切忌再口無遮攔。”


    其他人不好招惹,隻能選擇捏一個軟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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