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很溫柔,還帶著幾分微不可聞的笑意。


    康熙坐在靠上的位置,德妃比他低上一點。


    一邊手上忙來忙去,剝著葡萄的外皮;一邊嘴角含笑,靜靜聆聽著身邊人的話語。


    看著這樣溫馨又難得的場景,胤禛有一瞬間的恍惚。


    怎麽感覺,像極了普通平凡的一家三口。


    不過很快,他就從自己的臆想中迴過神來了。


    自己真的是昏了頭了。


    胤禛在心中自嘲著。


    竟然會聯想到那樣不切實際的場景來。


    “萬歲爺您來評評理,”許是康熙友好的態度,給了德妃底氣,她當場就言明:“臣妾憂心老四的子嗣,想給他許幾個能生養的格格,這有什麽不對?”


    說著,她還委屈上了。


    暗暗瞪了胤禛一眼,才繼續說道:“偏偏老四就是不願意!”


    似是被氣壞了,竟然脫口而出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個富察氏,給迷昏了頭!”


    這話可是大大的不妙。


    胤禛瞬間咬緊了後槽牙。


    生怕自己露出什麽不該有的表情來。


    他隻是低著頭,略顯難過地瑟縮著身體,看上去像極了一個沒人疼的小可憐。


    康熙自然清楚這裏麵的話有幾分真假。


    他輕飄飄一個眼神看過去,語氣不明道:“怎麽?你這是對朕的賜婚,有意見不成?”


    “萬歲爺誤會臣妾了!”


    德妃立馬起身,就要跪下,她仰著脖頸,眼眶微紅,作出一副受了委屈卻又大度不計較的樣子。


    哀傷道:“臣妾隻是心疼老四,膝下空虛罷了。”


    反正不管做什麽,統統都推到這個上麵就好了。


    “起來吧,”康熙似有似無地歎息了一聲,聲音聽上去有幾分寵溺,“孩子還在呢,哭哭啼啼的,成什麽樣子。”


    德妃跪下的那一瞬間,胤禛自然也跟著跪了下去。


    畢竟,哪有當額娘跪在地上,做兒子的卻還站在一旁的道理呢?


    德妃瞬間破涕為笑,輕聲說了一句:“臣妾這不是怕您誤會嘛。”


    “你自有一番慈母之心,”康熙語氣平淡道:“朕都看在眼裏了。”


    胤禛卻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眼裏的痛苦與不平,交替閃現。


    一場小小的風波,看似就這樣平平無奇地過去了 。


    可是,直到迴到府裏,胤禛始終不得安寧。


    他總覺得,皇阿瑪最後那幾句話,別有一番深意。


    希望,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樣吧。


    “心情不好,”念安伸出手,直接撫平了他小山丘一樣的眉心,“就不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啦。”


    她小聲嘟著嘴念叨著:“這樣看起來最醜了!”


    一句話把胤禛的愁緒,都給吹散了。


    他驀地笑出了聲。


    而後搞了個突然襲擊。


    雙手把住念安的腰身,佯裝不滿地問道:“好啊,竟都開始嫌棄起我醜了是吧?”


    順勢把人給放倒在軟榻上,俯身而上。


    “我哪有啊?”


    念安靈動的雙眸咕嚕嚕地亂轉,就是不肯承認。


    還倒打一耙指責道:“你別血口噴人好不好?”


    “嘿!”


    胤禛都被氣笑了。


    念頭一轉,一個壞主意瞬間成型。


    趁安安不注意,他把手輕輕放到了她的癢癢肉上。


    而後底氣十足地開口:“我再問一遍,你剛剛是不是說嫌我醜了?”


    “才沒有呢……”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下一秒,念安突然跟一條案板上的魚似的,活蹦亂跳起來。


    “啊嗚嗚嗚——”


    她癟著嘴,努力睜大眼睛控訴道:“你不講武德!”


    胤禛才不敢用力呢!


    他冤枉死了好吧。


    這身嬌肉貴的小狐狸,肚子裏可是揣著崽兒呢。


    他敢有大動作嗎?


    隻是輕輕碰了一下,沒想到安安現在竟然這般敏感。


    “好好好,”當下,胤禛就趕忙把人摟進懷裏,一邊輕輕拍著後背,一邊迭聲安撫道:“對不起對不起,嚇到你了。”


    又對著肚子的小崽崽道歉:“阿瑪剛剛和額娘玩鬧呢,吵到寶寶了,下次不會了。”


    一番撫慰下來,念安這才抽抽噎噎的收迴了眼淚。


    她靠在胤禛懷裏,掰著手指頭訴說自己的委屈。


    比如說不能吃最喜歡的紅豆糕啦。


    這麽熱的天,竟然連冰塊都不能用太多了。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總之就一句話,她辛苦得很。


    孩子她爹還不知道學著體諒自己。


    差評!


    為了肚子裏的崽,她容易嘛她。


    “你可是寶寶她爹,”念安仰起小臉,一隻小嘴,叭叭地說個不停:“就算是不能陪我們娘兒倆同甘共苦,至少得做個表率出來吧。”


    “噗嗤——”


    胤禛一下子笑出了聲。


    等發覺懷裏的人兒怒目而視時,立馬抿緊嘴巴,盡量擺出嚴肅以待的態度來。


    虛心求教:“敢問榮安主子,我該如何做呢?”


    念安是第一次見到滿身傲骨的胤禛,這般放低身段的樣子。


    當即就高興起來了。


    先是清了清嗓子,姿勢擺得很能撐的起門麵的樣子。


    接著肅著一張帶著點嬰兒肥的臉,說的話卻偷偷摻雜了不少自己的私心。


    “你呢,也不用事事向我看齊。”她說著還驕傲起來了,“畢竟,誰讓我付出得更多呢?”


    “但是——”


    忽然側過臉,伸出指頭,比了個“三”。


    “這三點,你一定得做到!”


    胤禛就看著這個活寶兒似的小狐狸,在這裏表現起來了。


    一點都沒覺得自己被命令有什麽不好。


    甚至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啊啊啊,她好可愛,我好愛!


    眼神寵溺到快要把人給膩死了。


    “好,”語氣軟到不行,“你說,我一定謹記在心。”


    “這第一嘛——”


    念安笑得像極了一隻偷到腥的小狐狸,“當然是……”


    “主子,大事不好了!”


    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匆匆闖進來的春秋,給打斷了。


    胤禛當場臉色就變了。


    如果不是安安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這個丫鬟今日就甭想直著走出去!


    “什麽事?!”他冷著一張臉,嚇人得很,“說!”


    春秋哆哆嗦嗦地開口:“是、是鈕鈷祿格格那裏,好像出事了!”


    不怪乎她如此驚慌。


    誰讓那位可是懷著王爺子嗣的啊。


    萬一真出了什麽問題,她們若是攔著不讓稟報,豈不是引火燒身?


    “啊?”


    念安從胤禛身後探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一臉迷茫地發問:“她下午在這兒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


    “這……”春秋頓時打了一個激靈,嘴上卻連忙附和道:“是啊,那會兒鈕鈷祿格格還有精氣神得很呢!”


    隻是心裏叫苦不迭。


    我的主子哎——


    您說說,您怎麽就突然提起了這一茬兒。


    萬一被王爺給誤會了,那可真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想起來今天在永和宮裏皇阿瑪的表現,胤禛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去一趟奉安院的。


    “你先迴前院去,”他轉過身,輕聲細語地叮囑道:“乖乖等我迴去。”


    盯著念安的眼睛,仿佛要看進她的心裏。


    “不許胡思亂想,”他的表情堅毅又包容,“有我在,放寬心。”


    “好啦好啦,”念安在他的些許擔憂視線中,忽然笑了起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接著推著他往外走:“你還是趕緊去看看鈕鈷祿格格吧。”


    “我還挺擔心她肚子裏的孩子的。”


    這是實話。


    不管大人們之間有何種齷齪,在念安看來,都不至於牽連一個還未出生的嬰兒。


    “好,”胤禛最後鄭重地在念安額頭上,印下了一個吻,“你好好歇著才是,其他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說罷,他看著安安的表情,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這才一步三迴頭的離開。


    “主子,”王爺一走,春秋立馬就從地上站了起來,“您說這件事情,會不會……”


    她隱晦的話語,和十足擔憂的表情,念安心裏都很清楚。


    “別擔心,”眼下這種時候了,她隻能嘴上安撫一句:“鈕鈷祿氏如果有腦子的話,不敢把髒水潑在榮安院這裏的。”


    看著春秋長出了一口氣的樣子,念安卻心情沉重起來。


    怕就怕,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在裏麵搞鬼。


    “王爺,求您去看看我們家格格和她肚子裏的小阿哥吧!”


    一出院門,胤禛就聽見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動靜如此之大,讓他不自覺的就心生不滿起來。


    “來人呐,”陰沉著一張臉,“把她的嘴給堵上!”


    杏兒頓時哭不出來了。


    因為用來堵住嘴的東西,是一塊不知道用了多久的臭抹布!


    她差點沒當場幹嘔出來。


    被那味道給熏的,直接就翻白眼了就。


    蘇培盛看著小全子這小子,眼疾手快地搶走了自己的活兒。


    竟然還學會公報私仇了都。


    他心裏感到十分好笑。


    但是一點都不覺得這事兒有什麽問題。


    誰讓這位鈕鈷祿格格身邊的丫鬟,做事這般不講究呢?


    竟然連在榮安院門口大聲哭喊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


    這不是上趕著被收拾呢嗎?


    “蘇培盛,”胤禛現在已經學聰明了,當即吩咐道:“去叫上府醫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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