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手,也就是奴仆。


    如今江漓當了官,杜若好歹也是個六品官夫人,出門應酬什麽的肯定少不了,身邊沒個丫鬟婆子跟著,豈不叫人看輕了去?


    更何況她還有一家醫館、一間鋪子跟一座莊子要打理,府裏那些雜事,根本不可能親力親為。


    時間不允許。


    精力也不夠。


    所以人手,是肯定要添的。


    杜若笑道:“我跟相公已經商量過了,打算等徹底安頓下來之後,便去牙行走一遭,挑幾個手腳勤快的迴來。”


    身為一個現代靈魂,杜若對買賣人口這種事當然是深惡痛絕的。


    可她身處異世,想要更好地融進這裏,就不得不入鄉隨俗。


    什麽平等,什麽人權,全都是扯淡!


    妄想憑一己之力對抗整個製度,腦子進水了吧?


    打不過,那就加入唄。


    杜若對此並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她能做的,就是把下人當人看,盡量對他們好一點,仁慈一點,不隨意剝奪他們的性命。


    僅此而已。


    聽到杜若要買人,趙老夫人正準備開口,鄭氏已經先一步截斷了她的話頭,“阿蠻,娘反正閑著呢,洗衣煮飯打掃啥的,娘都能做,花那冤枉錢幹啥。”


    杜若失笑,“娘,我跟相公帶您來鳳陽府,是為了讓您享福的,可不是讓您吃苦的。”


    “阿若說得對。”鼇氏這個當家主母對此十分有經驗,也最有發言權,“偌大的府邸,單是打掃一遍就要費上大半日,哪裏還有工夫幹別的?”


    她笑著打趣道,“即便阿若舍得親家母辛苦,隻怕有人會心疼哦。”


    眾人齊刷刷轉向了一旁的江夫子。


    江夫子自然也聽懂了,一本正經地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是,我會心疼的。”


    鄭氏臊得臉通紅,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這人,怎麽總是這般不知羞?沒的叫人看笑話。


    她咬著唇,難為情地低下頭,不敢再吭聲。


    鄭氏這麵算是說通了,不過趙老夫人那邊不同意,“買人說起來簡單,然而想買到合心意的,用著順手的,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手腳勤快遠遠不夠,還得心思靈活,能為主子解難分憂。”


    “最要緊的,是忠誠。”


    當年的婁冬兒要是對清兒有足夠的忠誠,便不會被蘇錦繡收買,以至於造成那一連串慘痛的後果。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她絕對不允許類似的事情再發生在幾個外孫身上!


    趙老夫人朝兒媳婦點了點頭。


    鼇氏心領神會,立馬提高了音量,衝門外喊道:“都進來吧!”


    下一刻,二十來個男女老少魚貫而入,在花廳裏排排站定。


    個個低垂眉眼,畢恭畢敬。


    “他們都是蘇家的家生子,特意從府裏還有各個莊子裏挑出來的,已經調教了個把月,還算乖順,以後就讓他們留在江府做事吧。”趙老夫人說。


    家生子,便是奴仆們生下的孩子,生在主家長在主家,賣身契自然也都捏在主家手裏,若有絲毫行差踏錯,主家可隨意發落。


    打殺了,或是賣出府去。


    因此他們大都對主家忠心耿耿,不敢輕易起背叛之心。


    比半路上買來的那些要靠譜多了。


    杜若跟江漓對視一眼,心底都很是觸動。


    人常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老人家這是把對女兒的一腔熱忱,悉數轉到了外孫跟外孫女身上啊,連這些事都早早為他們做好了安排。


    “讓外祖母費心了。”江漓感激地道,“都聽您的。”


    杜若也跟著吹彩虹屁,“外祖母挑的人肯定沒錯兒的,我們一百個一千個放心。”


    趙老夫人哈哈大笑,“倒也未必,我年紀大了,老眼昏花,難免有看走眼的時候。你們自個兒好好瞅瞅,要是有那不順眼的,現在就打發了,也省得帶迴去鬧心。”


    是這麽個理。


    人與人之間天生就是有磁場的,哪怕才第一次見,也可能相看兩厭。


    杜若起身走到近前,依次打量著每個人。


    這些人裏麵,年紀最大的有五六十歲,最小的才不過十二三,還一副稚氣未脫的樣子。


    男女差不多各半。


    見杜若的視線掃過來,站在最前麵的婆子彎了彎腰,叫了聲“少夫人”。


    聲音暗啞,嚴肅正經。


    臉上的線條也帶著些鋒利,歲月的沉澱仿佛都化作了利刃,深深地刻在她的眼角。


    給人的第一感覺,似乎有點兒……不是那麽好相處。


    “這是蓉嬤嬤,也是清兒的奶娘,從小看著清兒長大的 。”趙老夫人介紹道,“本來前幾年就去莊子上養老了,這不聽說你們來了,死活待不住,主動請纓非要迴來伺候。”


    “別看她年事已高,身子骨還算強健,精神頭也不錯,而且識文斷字,對於那些個規矩俗務、人情往來也都門兒清。”


    “有她總管江府事務,你們小兩口也能輕鬆許多。”


    “阿若你看如何?”


    如何?當然好啊!


    杜若大喜過望。


    她正愁找不到這樣一個有經驗的管理人才呢,這可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送了個軟枕頭,求之不得,正中心意。


    “嬤嬤無需多禮。”杜若笑眯了眼,“以後江府有嬤嬤坐鎮,我跟相公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蓉嬤嬤依然繃著那張撲克臉,一點表情也沒有,語氣更是硬邦邦的。


    “少夫人放心,誰個敢在府裏興風作浪,惹主子不高興了,老奴定抽他個生活不能自理。”


    啊這……


    杜若嘴角抽抽,是個狠角色,不好惹啊。


    她幹笑了兩聲,轉頭繼續打量其他人,隨意問了幾句話後,這才轉身坐迴到了椅子上,“我瞧著挺好的,那就這麽著吧,都留下。”


    鄭氏忍不住了,扯了扯女兒的衣裳,低聲道:“阿蠻,會不會太多了?”


    “不多不多,親家母聽我給你說啊。”


    鼇氏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


    門房一個;


    花匠一個;


    采買一個;


    車夫一個;


    廚娘三個;


    繡娘一個;


    賬房先生一個;


    管事嬤嬤一個;


    護院至少得倆吧,要不然等江漓走馬上任了,幾天都迴不來一趟,家裏這些個老弱婦孺、還有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誰來保護?


    劈柴擔水,灑掃漿洗的粗使婆子,也得兩三個才夠用。


    另外,每個主子身邊肯定都少不了丫鬟和小廝跟著伺候,光這就十幾個人了。


    零零總總算起來,二十來個真不多。


    “這還是老祖宗怕你們不習慣,特意按照最低配置來安排的,要我說啊,便是再加二十個都使得!”


    聽了鼇氏這話,杜若暗暗咂舌。


    怪不得個個都想當官呢,果然大戶人家就是不同凡響,不光丫鬟遍地,仆役成群,連分工都如此明確細致。


    叫人歎為觀止。


    看來自己以後要加倍努力賺錢才行,不然這麽多人,還真怕養不起。


    添人的事,算是塵埃落定。


    眼看外麵黑漆馬虎的,天色已然不早,鼇氏於是喚來了管伯,命他送一行人迴去。


    臨走時,趙老夫人拉著江漓跟杜若,說了一件事,“過幾日便是上元節了,我跟你們舅舅舅母商量了一下,打算辦個認親宴,請親戚朋友還有各路神仙過來認個臉熟,也好叫人家知道,咱們蘇家尋迴了失散多年的至親骨肉,你們可有意見?”


    夫妻倆自然滿口答應。


    趙老夫人跟蘇清堯的心思,他們哪裏會不懂。


    明麵上是認親宴,實則是為幾個小輩鋪路。


    等於宣告天下,江家兄妹是我蘇家嫡親的外甥,我老蘇寶貝著呢,牛鬼蛇神都給老子招子放亮點,別他娘的找他們晦氣。


    否則別怪老子不講情麵,給你們找罪受!


    可謂用心良苦。


    “既然沒意見,那這事兒就這麽定了,外祖母這兩天便讓人把帖子都送出去。”


    趙老夫人慈愛地拍了拍杜若的手,“迴去好好歇著,養足精神,明兒讓你慕表弟帶你們到處逛逛,熟悉熟悉。”


    她瞥了眼邊上全程裝啞巴的蘇慕,笑嗬嗬道:“別看你慕表弟書讀得不行,但鳳陽府哪裏有好吃的,哪裏有好玩的,他比誰都清楚。”


    蘇慕:“……”


    果然有了外孫子,親孫子就不香了。


    這樣當眾掀他的老底兒,真的好麽?


    歘,蘇慕又抖開了那把裝逼的扇子,拿腔作調地點頭,“祖母說的是,小弟不才,別的本事沒有,吃喝玩樂最拿手。”


    噗嗤,杜若差點笑噴。


    這個蘇慕,是懂自黑的。


    別說,你還真別說,有這樣一個有趣且沒有架子的向導陪著,逛起街來一定不會無聊。


    拜別趙老夫人跟鼇氏,一家人打道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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