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如同被沙子覆蓋的火,驟然熄滅了。


    袁青瞪大了眼睛,心髒砰砰砰像子彈一樣亂跳,臉似火燒,大腦已經瀕臨缺氧狀態,整個身體、思想和靈魂仿佛一下子上了雲霄,完全風中淩亂中。


    “既然你不想迴答,那就由我來告訴你——我的心已經變了。”


    袁青猛地抬起頭,恰巧撞進了呂白那雙像湖水一般深邃的眸子裏。


    “我的心已經變得和九年前不一樣了。”呂白語調緩慢而鄭重的說道,“這一次,我不會再拒絕。”


    “什麽?”


    “我想和你在一起。”


    霎那間,天昏地暗飛沙走石日月無光。


    偏偏有時候,女人是種很奇怪的動物,往往在最該驚聲尖叫的時刻,鎮定得出奇。


    袁青看起來似乎麵不改色,平靜如水,內心卻早已神搖,她極力讓自己開口說話:


    “從什麽時候……”


    明明九年前已經拒絕她了,拒絕了她那份處於萌芽狀態的感情。


    這些年來,他一直像哥哥像親人一樣對她嗬護備至,照顧有加,而她有了前車之鑒,開始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兩人的友誼,維持著1.2米的安全距離,不再試圖讓兩人的關係向前一步。


    可在漫長的九年後,當她放棄了所有愛情的可能性之後,他卻一個箭步來到了自己的麵前,近在咫尺的距離,她甚至可以聽見他的唿吸和心跳。


    時間滴滴答答不知過了多久,或許並沒有過多久,卻讓袁青產生了“心亂了眼花了”的幻覺,突然發現呂大作家那張萬年冰山的臉竟然微微染上紅暈。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聲,詭異的告白:


    “雖然這些年來,我總是不斷寫著充滿意外的人生,可我的人生裏,最討厭的就是意外。目前我五百五十萬的房貸已經全部還清了,年薪雖然視訂閱量和版稅而定,但基本範圍在50萬-80萬之間……”


    袁青:……


    “除了自費出門收集素材之外,平時基本呆在家裏,無任何不良嗜好,無任何經濟和感情上的拖欠,絕對不會做任何傷害對方的事情,更不會做自己作死的事情,況且做這種事的人基本在我的小說裏早就掛了。對了,我不會花心,認定一件事就不會輕易改變,所以和我交往的話,是不會沒有安全感的,一般情況下,基本上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我知道,你還有很多疑惑,有很多問題,可請相信我,現在的我是完全可以負擔得起這份感情了。”


    在袁青的記憶裏,呂大作家不算是個話少的男人,尤其當他使壞的時候,那刻薄尖酸話兒成堆不打草稿的往外冒,偏偏字字要害,嘔死人不償命。


    可此時此刻,呂大作家端著一張無比嚴肅的臉,口若懸河、辭費滔滔的說了很多,像是財務報表,又像是答非所問。那充滿跳躍性,驢頭不對馬嘴的思維究竟是如何能寫出條理清晰、環環相扣、步步驚心的案件情節的?


    是啊,她還有很多很多疑問。


    從什麽時候開始想要和她在一起的?


    為什麽直到現在才說出口?


    他對她是名為“喜歡”的感情嗎?還是,隻是一種安心,一種親情,一種由於時間而形成的錯覺而已?


    可是看著呂白那真摯的,甚至隱隱透著急躁、焦慮和不安的眼神,讓她不忍再繼續問下去,甚至連“需要考慮一下”的托詞都說不出口。


    好吧,心亂如麻。


    或許人生就像懸疑小說,百轉千折,九曲迴腸,不到最後一刻,永遠不知道結局。


    而呂白,就是她心裏的珍藏本。


    這本原以為不再抱有祈望,永不可能有機會打開並能看到結局的懸疑小說,如今卻自動打開了。


    袁青連侍者什麽時候端來開胃菜都不知道,可對麵的男人已經好以整暇的打開餐巾,拿起刀叉,開始用餐。


    就在她愣神的刹那,呂白伸出寬大的手掌,在她的腦袋上揉搓了一下,把她斥資不少的發型都弄亂了:


    “別胡思亂想了,快吃吧,我都聽見你的肚子咕嚕咕嚕在叫了,不用急著給我答複,不論需要等多時間,我都會等候你的迴答。”


    從餐廳出來的時候,夜幕低垂,在寒風索索中,袁青裹緊了羽絨衫,在門口等著呂白把車從對麵的露天停車場開出來。


    夜色中,男人高大的身影仿佛是一幅在黑暗裏勾勒出來的炭畫,銘刻在她的記憶裏。


    袁青捫心問自己,究竟是要同意,還是拒絕,還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後再做決定?


    可隻要一想到這些問題,她的心就更亂了,仿佛有兩個插了翅膀的小天使分別在左耳右耳鼓吹:


    “你還矜持什麽呀,明明早就喜歡上人家了,不過是因為被人家拒絕了,就嚇得縮迴去這麽多年,最後自暴自棄的的去相什麽親了好嗎?!況且——如果那些相親對象真的同意與你交往,你會願意嗎?還有為什麽呂白要給你介紹男友時,你的心像抽風似的痛呢?”


    “等等、再等等,你到現在還沒弄清狀況呢!你也知道這家夥腹黑深沉,滿肚子是壞心眼,他連夏薇薇這樣優質的女人都視而不見,又憑什麽會喜歡上你?!”


    念及此,袁青發現自己的“心絞痛”又犯了,連帶前額也驟痛了一下。


    原來不知不覺間,呂白已經把車開了過來,又下了車,千年罕見的替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很紳士很體貼的請她上車。隻可惜某人顯然不在狀態,雙眼無神,呆如木雞,不解風情,成功的讓呂大作家破功,忍不住伸出惡魔之手,請她吃了爆栗。


    “哎呦!”袁青痛叫了聲,捂住額頭瞪了男人一眼。


    “快上車,別發呆。”


    “剛剛信誓旦旦,真情告白的人是誰啊?!”


    “是我。”呂白勾起嘴角,“這不是親自給告白對象開車門了嗎?偏偏對方反應遲鈍,毫不領情。”


    袁青:這絕對是惡人先告狀!


    寒冷的夜風中,男人帶著戲謔的笑意,可眼神裏的認真卻沉甸甸的,像並不美麗卻堅硬無比的岩石一般不容置疑,讓她飄忽無著落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


    看來他是認真的。


    有一瞬間,袁青差點就要脫口而出自己的迴答了,可話到嘴邊,又梗在了喉嚨口。


    呂白是個精於建築文字裏的現實世界的人,對於人的微表情和內心活動有著異於普通人的敏銳直覺,更何況對方是相處多年,早已摸透脾性的青梅竹馬。他不由自主的伸出大手,揉了揉袁青本已淩亂的頭發:


    “我說過,我不急,不論將來發生了什麽,都會等你的答複。所以,在你答應我之前,我們依然是朋友以及關係最平等的上司和下屬。”


    “你確定是最平等的嗎?”袁青仰起脖子,斜了高高大大的男人一眼。


    呂白突然痞痞的一笑:


    “別忘了當初是誰給你開了後門。”


    當晚,袁青不例外的失眠了,她可以聽見擱在床頭櫃上鬧鍾滴滴答答的聲音,阿白蜷縮在狗窩裏搖尾巴的聲音,窗外偶爾有車唿嘯而過的聲音,以及其他悠遠的雜七雜八的聲音。


    袁青睡不著,怎麽樣也睡不著,寂靜的夜和無比的黑暗如同放大鏡一般放大了人的嗅覺、聽覺和視覺,隻要有細微的動靜,就像踩在失眠者的神經上一樣,讓她像豎起尾巴張開毛的貓一樣心煩意亂。


    不論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呂白那張端正英挺的臉便如天邊的月高高的掛在她眼底的殘像裏,甚至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整個人仿佛墜入了遙遠而恍惚的夢境裏,夢中的他沒有笑容,沒有說話,看著她垂著腦袋,飛紅了臉,把一個粉紅色的信封強塞進他的手裏。


    呂白微微揚起眉,帶著詫異的神情拆開了信封。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


    她不敢看他的臉,不敢聽他平靜的唿吸聲,甚至不敢聽他的答複。


    可他還是開口了,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卻透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怎麽沒有署名?”


    (⊙o⊙)


    “錯別字有三個。”


    -_-^


    “請幫我轉告那位小姐,謝謝她對我的厚愛,不過我在大學期間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呂白將情書遞還過去,袁青卻沒有接,而是把腦袋垂得更低了。


    “怎麽了?”


    “那、那、那是我寫的……”


    袁青舌頭打結了半天,頭昏腦熱眼花,才磕磕巴巴、結結巴巴的說道。雖然她垂著腦袋,看不見他的臉,卻能感到有道視線正凝視著她,好像月光下的影子,深邃而朦朧。


    “我知道。”過了好久,她聽見他這麽說,“對不起,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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