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科副科長王新亨辦公室的氣氛很融洽。


    這會他沒有坐在辦公桌後,而是和張義坐在張局長送來的沙發上。


    他敲著二郎腿,愜意地靠在靠背上,看起來像是兩個朋友在閑聊。


    “老板才打電話問飛天小組的調查進展呢,想不到你這裏就取得突破了。”


    “這次主要是手下的兄弟得力,尤其是情報科的鄭唿和表現突出,這才能將日本間諜一網打盡。”


    王新亨意味深長道:“你想將功勞送給情報科?”


    張義小心組織措辭道:


    “科長,不是情報科,是鄭唿和,屬下想的是能不能將此人調過來.


    另外這次猴子和錢小三等人也表現突出,卑職想.”


    “將鄭唿和調過來?”王新亨挑了挑眉,沉吟道:


    “也不是不可以,現在倒是個機會.”


    頓了頓,他又道:“你可能還不知道,情報科的包鴻飛即將出任華北區的副區長。”


    張義心說這是從哪裏跌倒從哪裏爬起來啊。


    33年初,日本為了建立所謂的“偽滿洲國”,開始向熱河進攻,為了穩定華北局勢,常某人急需華北的情報,這個時候特務處才成立了華北區。


    由副處長鄭明遠兼任華北區區長,統一組織華北地區各省市的特工力量,對外以軍委會北平分會上校參謀的名義作為掩護。


    然而鄭明遠的膽小怕死在特務處是出了名的,根本不願意北上,後來在常某人和戴春風的逼迫下才硬著頭皮在古北住了兩天,將情報組和電台布置好後,就匆匆跑迴來了。


    後來因為天津站負責人王天林和北平戰負責人陳恭樹合力暗殺了漢奸張敬堯,王天林坐上了華北區區長的寶座。


    “新的副科長是誰?”


    “費同則。”


    張義心裏暗暗皺眉,這個人是黨政科的副科長(下設偵防股、航檢股、紅黨股、經濟股,核心是紅黨股),現在出任情報科副科長,戴春風又有什麽意圖呢?


    另外謠言對包鴻飛沒有影響?


    說沒有影響是不可能的,他這個副區長的職位有點發配的味道.但並未失去戴春風的信任。


    有句老話說的好,叫做“遠觀忠,近觀敬。”把人派往遠處,觀察他的忠心,而把人放在身邊,看他是否有規矩。


    反過來說,放到遠處的人,一定要是忠心可靠的,而留在身邊人,一定要有規矩。


    當然戴春風到底是怎麽想的,誰又知道呢?


    按照圈子的邏輯,什麽是核心圈子,如果要排序的話,先是自己親戚,然後是自己老鄉,接著是自己門生,最後才是自己提拔的人.


    同樣的,伱想打入某人的核心圈子,就必須按照這四重關係去規劃.


    他麵上波瀾不驚,沉吟道:


    “科長,如今飛天小組基本覆滅,後續的審訊和搜查卑職的意思是交給行動科楊文軒、劉魁來收尾”


    這是張義早就考慮好的事情,畢竟功勞和好處不能一個人占絕,幹什麽事情都不能吃幹抹淨,有好處的時候要給別人分一杯羹,這樣才不會接下仇怨,等你失勢時別人才不會落井下石…


    這是為人處事的哲學,江湖有雲:“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吃肉來我喝湯。”


    王新亨深深看他兩眼:“行,剛好他們也閑著。”


    說著他歎了口氣道:“雲義啊,還是你讓人放心啊。”


    張義一臉謙虛:“您過獎了,卑職取得點成績,還不是在您的領導之下。”


    王新亨眉眼閃動,笑了笑,從旁邊拿過一個請帖,道:


    “鄭副處長已經給黎忍濤打了電話,今晚你應該能見到他。”


    “剛好你也去這個地方見識一下。”


    ‘什麽地方?’


    張義一臉狐疑地接過請帖,隻見上麵寫著幾個大字:金陵飯店。


    “黎忍濤的出行很有規律,除了在部隊訓練士兵,周六下去準時迴家陪伴老婆孩子,星期天是固定外出,去中央圖書館借閱歐美軍事書刊”


    “他是一個很低調的人,每次去圖書館都是便裝,隻帶一名警衛員”


    聽著錢小三的匯報,張義淡淡點了點頭,有固定出行規律,這就給了“夜鶯”接觸他的機會。


    “今晚他為何會參加這裏的酒會?”


    “是內政部一位德國留學同事舉行喬遷宴”


    “哦”,張義點了點頭,望著不遠處燈火輝煌的金陵飯店。


    衣著光鮮的達官貴人、名媛淑女進進出出,打扮得體的紳士在談笑風生,大腹便便的官員在和摩登女郎調笑談情,衣著統一的服務生端著香檳美酒穿梭在人群之間,鮮花、美酒,香氣四溢,紙醉金迷。


    這裏似乎是另外一個世界,和他的工作不怎麽沾邊,但誰知道這樣的紙醉金迷下影藏著怎樣的兇險和陰謀詭計呢。


    張義整理了下衣服,瞥了一眼猴子胸前的照相機:


    “我先進去,你們想辦法混進去,注意留意和黎忍濤接觸的每一個女人,找出夜鶯”


    “同時要注意,還有沒有人在暗中窺視.”


    畢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萬一不隻有一個夜鶯呢?


    張義出示請柬進入華麗的宴會廳,隻見西式的取餐台上擺放著各色佳肴,一眾衣著光鮮的官員紳士門正在不遠處的露台上閑聊,一旁的貴婦淑女們做傾聽狀,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氣氛熱烈。


    張義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香檳,找了個隱蔽的角落,一邊吃飯,一邊觀察著人群。


    很快他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黎忍濤,他的旁邊站在一位白衣黑裙、留著齊眉短發,一副清純學生摸樣的女子,她身材高挑,此刻正熱情的說著什麽,而黎忍濤似乎有點不耐煩和敷衍。


    ‘夜鶯?’


    張義暗暗打量了幾眼,美女的武器往往不是手槍、匕首,而是他們如花似玉的容顏,柔情似水的眼神、玲瓏凸凹的身姿


    人都是有欲望的,有時候是女人,有時候是金錢,有時候是權力


    所謂“無欲則剛”,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


    而欲望一旦膨脹、失控或者突破底線,就很可能釀成災禍


    張義端著酒杯,閑庭信步,緩緩靠近黎忍濤。


    “郭小姐,我很忙,馬上要迴部隊,另外請不要再給我的家人送禮物了。”


    “哎呀,黎將軍,小女子隻是愛慕將軍這樣的英雄,將軍怎麽這麽不解風情呢?”


    迴答她的是一聲冷哼和沉默,黎忍濤對這個萍水相逢的美女充滿了警惕.


    對麵的郭小姐表情也冷了下來,她先是在圖書館邂逅搭訕,沒想到黎忍濤對她這樣的美女不冷不熱,對她跳舞、喝咖啡的邀請全部以家中有妻子等待為理由拒絕了。


    一開始郭小姐以為此人是個假正經,畢竟男人欲情故縱的手段她見識多了。


    但接連兩次都碰壁後,她意識到這是個不解風情的家夥,於是她將注意打到了他的家人身上。


    除了主動上門拜訪外,還給黎忍濤的夫人買了很多禮品…


    隻是她沒想到,黎忍濤迴家之後很少談及工作上的事情,他的家人對他的工作根本不了解…


    而她的熱情,更加引起了黎的警惕,叮囑門房,這個郭小姐以後不得入內。


    這讓一向以美貌著稱,在男人這裏無往而不利的郭小姐備受打擊,今天借著酒會本想進一步接觸,卻不想.


    張義內心暗笑,快步走上前來,招唿道:


    “原來忍濤學長在這裏這是嫂夫人?看著不像啊?莫非忍濤學長才迴國,也學會金屋藏嬌了?”


    張義這位不速之客讓兩位當事人齊齊皺眉。


    “你是?”


    黎忍濤打量著張義,既然叫自己學長,估計也是德國留些生,但他對這個年輕人沒有半點印象。


    “忍濤學長貴人多忘事啊,我們還在德國陸軍參謀大學圖書館聊過軍事呢”


    “是嗎?”黎忍濤蹙眉思索,似乎有這麽一迴事,但在圖書館和他聊天的人多了


    “學長可否借一步說話?”張義一邊做出邀請,一邊冷眼看著“郭小姐”:


    “這位小姐,我們黎師兄家有賢妻,你就不要白費心機了.那邊”


    他指了指露台上幾個大腹便便的官員道:


    “郭小姐可能對他們的胃口”


    郭小姐氣的臉都綠了,冷哼一聲,踩著高跟鞋走了.


    看見“粘人的狗皮膏藥”終於走了,黎忍濤一臉感激道:


    “多謝學弟了,我實在是應付不來女人.對了,學弟是哪一級的留學生?”


    “黎將軍,重新認識一下,特務處諜參股股長張義。”張義笑著伸出手。


    “特務處?你們在監視我?”黎忍濤臉色一沉,警惕地環顧周圍。


    “怎麽叫監視呢?鄭副處長應該給黎將軍打過電話吧?”張義靠近一步擋住他的視線,低聲說道:


    “黎將軍,別找了,來的就我一個人現在我們不應該熱情的敘舊嗎?郭小姐可在不遠處注視著我們呢!”


    “鄭明遠?”黎忍濤嗤笑一聲,不過臉色倒是緩和了下來。


    張義理解他這種態度,畢竟特務處副處長鄭明遠說是去德國留學,實則是被戴老板架空打發出去考察,考察什麽,考察德國法西斯的特務建設


    “你們也懷疑這個郭小姐?”黎忍濤沉吟著,又道:


    “罷了,你們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個女人估計是衝著化學部隊來的。”


    “不過你們放心,部隊的機密她什麽都沒有得到。”


    “我自然信得過將軍的為人不過我倒是希望她能夠得到。”張義意味深長道。


    “什麽意思?”


    “這個郭小姐是日本間諜,派她前來自然是對將軍施展美人計.我們為何不順著他們的意圖,瞞天過海,給她來一出空城計呢?”


    “空城計?你的意識是說讓我故意將情報泄露給她?”


    “對,隻不過是假情報


    我對化學部隊不懂,但我了解到將軍手下隻有一個團,我們為何不誇大其詞,讓日本人‘知道’中國化學兵實力強大


    除了金陵,其他的地方還有幾個團.裝備先進,有德國最先進的武器,甚至是一直在接受德國專家的指導.”


    “日本人得到這個情報,一定會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在防範化學武器上,光是給幾十萬官兵配發防毒麵具,就是一項不小的花費吧?”


    黎忍濤聽的很感興趣,不過還是蹙眉道:


    “他們能相信嗎?”


    “兵種詭道,這就看黎將軍您的演技了.


    比如在您去圖書館的時候,公文包裏恰好就裝著化學兵的機密資料”


    “如果隻是從文件和資料中體現出來,這個沒有問題.”黎忍濤興致勃勃地說著,突然神色一黯,道:


    “據我所知,日本已經有了幾萬的化學兵,可偌大的中國,一個團的編製還不能配齊中日一旦開展,後果不可想象”


    張義也歎了口氣.很多事情就是這麽無能為力


    看著黎忍濤在警衛員護送下上了吉普車揚長而去,一無所獲的郭小姐擺脫一位大腹便便的猥瑣男的糾纏,懊惱地上了一輛黃包車。


    “股長,怎麽辦?要不要抓人?”


    “先不急。”張義沉吟道:


    “跟著她,找到她的住處,對她24小時監控。”


    這個所謂的“夜鶯”既然是為了獲取情報,那她一定有情報傳輸的渠道,這個才是張義最關注的。


    至於說電台發報,基本不可能,如果不是十萬火急或者條件限製,沒有一個特工會冒著暴露的危險長時間發報


    如果真到了這一步,那一定是情報非常關鍵,抱著必死的決心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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