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鄉城下一片人馬斯嚎的景象,一個個嚴整的軍陣從城池旁繞過,直往懷慶府城而去,城牆上的團練鄉勇都萬分緊張的看著城外經過的大軍,城內一片黑雲籠罩的氛圍。


    吳成策馬登上城邊一座小山坡,張獻忠也正在此處,用手在額上搭著涼棚,遠遠觀察著遠處的柏鄉城城樓上的一眾官紳。


    “楊嗣修倒是守信,糧草都在城外十裏廟給咱們備好了!”張獻忠見吳成過來,哈哈笑道:“但是你們武鄉義軍派去的書吏他沒有放進城去,看來也不是真心想要和咱們合作的。”


    “到底還是大明的官紳,不逼到絕境,哪能這麽輕易和咱們這些反賊合作?”吳成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吳成聽聞楊嗣修與張獻忠“議和”之事,本來準備效仿在潞安府的方法,派些書吏和教導入柏鄉城去清查柏鄉城的戶口、文書、稅賦什麽的,日後無論是和平占領還是攻陷柏鄉城,都能方便武鄉義軍迅速建立統治。


    很明顯,楊嗣修並沒有像潞安府城的沈王和官紳一樣在心理上徹底陷入絕境之中。


    “咱們大軍從柏鄉城而過,就是為了向楊嗣修他們示威!”吳成眯著眼看著遠處城樓上小黑點一般的楊嗣修,他似乎也在查看著這邊:“拿下懷慶府城,咱們再迴師和楊嗣修談談便是。”


    張獻忠嗬嗬一笑,轉頭問道:“這楊嗣修額跟他打過幾次交道,是個大明忠臣,若是到時候他還是不同意,你怎麽辦?”


    “那就隻能涼拌了,敲詐敲詐一筆錢糧撤軍,難道還真的攻城不成?”吳成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馬鞭指向軍陣中幾麵寫著大字的素白的旗幟:“咱們入河南是來吊民伐罪、為民伸冤的,像楊嗣修這種有民心、有民望的清官好官,能不動就盡量不要動。”


    河南的形勢和山西不同,武鄉義軍初入河南,還沒來得及建設穩固的根據地,黃錦領一部護送杜魏石和其屬下的教導、工作隊潛入河南府的澠池、新安等地村寨創建根據地,這些地方背靠武鄉義軍控製下的垣曲,若有意外能夠安全撤退迴山西,草創的根據地極為脆弱,杜魏石和黃錦他們暫時都隻能在地下進行活動。


    在河南的根據地穩固下來之前,吳成統領的武鄉義軍主力就得長期處於運動作戰的狀態下,以吸引明軍的注意力,方便杜魏石和黃錦的暗中行動。


    運動作戰講究的就是機動靈活、把握勝機,要牽著敵人的鼻子跑,自然是阻礙越少越好、越多的百姓支持越好,所以像楊嗣修這種有民心的清官,就必須盡力去團結,如鄭王那樣的惡鬼,就要盡量去消滅。


    武鄉義軍和農民軍的聯軍也打出了“吊民伐罪、為民伸冤”的旗號,聲稱大軍入豫,是為了解救被藩王宗室迫害的百姓佃戶、為民伸冤、隻殺官不殺民,希望能以此團結那些被藩王壓得透不過氣來的佃戶們。


    “吳元帥!”李萬慶黑著臉策馬而來,冷冷哼了一聲:“那幾個拆百姓房子的老營兵,額親自處置了,以後這些家夥不勞武鄉義軍捕捉,額自家會處理!”


    張獻忠滿眼玩味的瞥了李萬慶和吳成一眼,吳成則微笑著點點頭,要收百姓民心,就得嚴明紀律,武鄉義軍吳成不擔心,但農民軍流寇作風遺毒,軍紀嚴明這四個字跟他們根本挨不上邊。


    吳成也沒打算越俎代庖去幫他們嚴明軍紀,畢竟打完懷慶府之後武鄉義軍和農民軍就要分散各處運動作戰,給官軍造成顧此失彼、疲於奔命的局麵,吳成就算伸手去管也管不了他們多久。


    但此次攻打懷慶府城是為了把聯軍“吊民伐罪、為民伸冤”的招牌給樹立起來,若是聯軍的軍紀表現得跟官軍一樣糟糕,河南的百姓還如何能信任聯軍?吳成之後的戰略也會大受影響,更何況,萬一懷慶府城中的百姓見聯軍軍紀如此之差,擔心遭池魚之殃反倒幫著官軍守城,那吳成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所以吳成不想管也不行了,出發之前便與各部反王申明利害、協調一致,聯軍各部反複強調不能踩踏田地、不能掠取百姓糧食財物、不能拆百姓房屋門板,吳成還抽調了幾支軍法隊往來巡查,一路行來,農民軍的軍紀不說比得上武鄉義軍,至少比朝廷的官軍還是強上不少的。


    “鄭王作惡多端,官軍也是惡名昭著,咱們保持良好的軍紀圍了懷慶府城,城內百姓鄉民不用擔心遭到咱們的劫掠乃至屠殺,就不會死心塌地幫著他們守城,沒了幾十萬百姓的支持,這懷慶府城姓樊的他們拿頭來守!”吳成扭頭看向懷慶府城方向,嘴角牽出一抹嘲諷的微笑:“如今的懷慶府城中,必然是熱鬧非凡!”


    樊尚燝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牆麵,這麵臨街的牆被刷得雪白,上麵用動物的血液寫著一個個醒目的大字,周圍則貼滿了一張張布告,將武鄉義軍和農民軍圍攻懷慶府城的“緣由”和“目的”寫得“清清楚楚”。


    牆上寫的都是白話,普通識字的百姓閱讀也沒什麽難度,據這些布告所言,聯軍之所以入豫,是因為鄭王欺壓佃戶,為了收租屠了幾個村子,殺了幾百條人命,還四處捕捉佃戶妻兒抵債,有些佃戶氣不過,便跑去山西求聯軍出頭,聯軍才因此入豫來為這些佃戶伸冤伐罪。


    故而隻要聯軍攻伐懷慶府城,不傷百姓、不掠貧民,隻對付鄭王和作惡的官吏,隻要百姓不抗拒聯軍,便能安然無恙。


    像這樣的布告在一夜之間便布滿了城內每一個主幹道和醒目的路口,很明顯,有賊寇的暗諜混進了城裏,而且人還不少。


    樊尚燝自然不相信布告上的鬼話,可他不相信沒有用,鄭王是個什麽名聲他心裏清楚的很,這文告虛實結合,擺明了是在離間城內的軍心民心,可他卻毫無辦法。


    將手中握著的一張文告揉成一團,看向鄭王府的方向,樊尚燝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眼中滿是憂慮:“早知道就放棄懷慶府逃了便是,如今這顆頭顱,怕是再也保不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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