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翊君聞言抬頭,看到我彎下腰湊過來的臉,本能的微微退縮了一下,但立馬便定住了。我的手穿過她頸邊的秀發,把一串銀色的項鏈掛在了她修長的脖子上。她愣住了,低頭看項鏈上的掛墜。我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一顆小指甲大小的藍色寶石在昏黃的油燈下熠熠發光,後麵便是一道深不可測的粉膩飽滿的溝壑……


    我瞧著入神,她卻似乎極是開心,驚喜道:“謝謝老爺。”一抬頭便看到了我色眯眯的目光。她麵上紅雲大起,趕忙又低下了頭。我輕咳了一聲,若無其事道:“好了好了,把腳擦了吧。”


    收拾完畢後,我瞧她仍舊在低頭打量,還裝作不經意的多次路過房中的銅鏡前。我作惡之心頓起,壞笑道:“這項鏈我起了個名字,就叫“海洋之心”,很襯你的氣質。嗯,得找個機會給你畫幅畫才行……”


    她朝我罕見的嫣然一笑,就像陡然間眼睜睜的看到百花怒放一般,看的我心曠神怡。她道:“老爺還會畫畫?”


    我平日毛筆字都寫得跟狗爬似的,會個屁的畫畫。鳳凰的字都是我買了書帖讓她自己臨摹練習的,已經寫的像模像樣比我的好看多了。我笑道:“老爺我字都寫的不好,哪裏會畫畫了。我就是覺得美人如畫,當用心、用眼、用手賞之。”


    她見我目光灼灼,麵含調笑,估摸是覺得聽著不像是好話,便轉了身去給我鋪床。我拿了歲月在手,道:“好了,你早些歇息。”


    她驚訝轉身,道:“老爺今晚又去練功,不歇息麽?”


    我笑道:“怎麽,這就舍不得老爺了麽。”


    她低頭道:“我隻是覺得老爺昨夜操勞,需要好好休息……”


    我哂然道:“老爺我昨夜可沒操勞,今晚若是留下來可就不好說了,那可真就沒法好好休息了。我練功便是歇息,還是繼續練功去好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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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事。就是我剛上屋頂一會兒,便察覺到西牆的鄰居有人窺看,我看到了一抹淺綠色的衣角兒,不由心中暗笑。


    大夥兒照常作息,平日講課大多是在我書房,兩個孩子和夏煙聽課。今日忽然多了個崔翊君,說是聽課的人多了,非要在一旁伺候。鄭初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往常她隻接近午間才過來收拾準備,今個卻說也要跟著孩子們一起聽課。這下子鶯鶯燕燕坐了滿屋。


    我撓了撓頭,隻好先問問鄭初晴和崔翊君都學過什麽。世家大族都有族學,除了一些基礎書籍,各類興趣班如琴棋書畫騎射也都是有的,女孩子還要學女紅、廚藝等等。鄭家和崔家都是武林豪門,學武也屬於是基礎學科,無非是有天賦有興趣的人可以選擇繼續精進罷了。


    學武的話,也分門別類眾多。鄭初晴書沒少讀,字也寫的不錯,武功就隻主修劍法、掌法和內功。崔翊君書就隻讀了一些女訓女誡之類的女性基礎書籍,識字沒問題,但學問就很一般了。武功則學得更雜一些,刀槍劍戟,拳腳暗器弓箭都有修習,主要以外門功夫為主,內功卻不甚精通。


    我可不敢小瞧世家子弟的文化程度,哪怕隻是兩個女子。所以我尋思著若是講文,未必會比在這個時代上過學的人更精深,頓時便有些露怯。女人嘛,總得先鎮一鎮,唬住了再說。我便抖擻精神,索性講了一上午的基礎數理化,把滿屋除鳳凰以外的諸人講的雲裏霧裏的。鄭初晴讚歎道:“我一直都知道先生學究天人,沒想到還是小瞧了先生。”


    我洋洋自得,大放厥詞曰:“老爺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無所不通……”


    鄭初晴補了一句:“先生可否會看風水,我老覺得最近時運不濟,受傷頻頻。是不是我這房子買的不好?”


    “呃……”


    崔翊君則若有所思道:“老爺這一身所學,是何人所授?”


    鳳凰比我還得意,道:“崔姐姐笨死了,我哥哥是我爹爹的徒弟,當然是我爹爹教的啦。”


    “這個……”


    我正覺尷尬窘迫,楊媽媽忽然來報,說明州楊平章來訪。我如蒙大赦,便讓楊媽媽帶客人先去我書房……不對,去客廳,我這就過去。崔翊君皺眉道:“這小子還來做什麽,我去陪老爺會客吧。”我倒是無所謂,這人我也不熟,崔翊君在場也不錯。


    我讓鄭初晴先盯著幾個孩子練一會兒字,轉身便要出門。鄭初晴忽然小聲跟我道:“可別說我在這裏。”眼神卻有些閃爍。我不解其意,隻微一點頭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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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平章上迴過來還是找我挑戰,後來他的兩個朋友高淩光和徐萬年也來過,均一一被崔翊君出手打退。我倒是沒覺得他這次過來是來比武的,隻是看他神色似乎有些忐忑,看不出來他到底是想來幹嘛的。雙方見過禮之後,楊平章便一直跟我閑聊,眼睛時不時掃一眼我身後的崔翊君。我和他本來就不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聊了小半個時辰了,我仍然不知道他到底找我何意。


    這會兒他正在跟我簡介他家鄉明州的風土人情:“……明州民風頗悍,幾乎戶戶有馬,人人會武,城裏的武館更是多不勝數……”


    我打著哈哈,崔翊君站了半晌,終於有些不耐了,忽然出聲喝道:“明州什麽地方我又不是沒去過,用的著你在這囉囉嗦嗦跟我老爺聒噪!”


    我吃了一驚,楊平章更是嚇了一跳,嘴裏囁嚅著不敢迴嘴,渾然不似平日看上去那般端肅正經。我瞪了一眼崔翊君,忽然間福至心靈,丟了個眼色給崔翊君,然後喝道:“放肆!還不退下!”


    楊平章嚇得一哆嗦,直接起身想跟我拱手了,然後發現我嗬斥的是崔翊君,才訕訕然又坐了下來。崔翊君也不知道有沒有看懂我的眼色,反正一甩臉子直接出去了,看上去似乎是真的生氣了。我頗有些尷尬,拱手道:“呃,下人無禮,還請楊公子莫要見怪。”


    楊平章看上去驚恐之色愈盛,喃喃道:“下人?可、可不敢當。”然後就像是猛然驚醒一般,“你把君……姑娘當下人?”


    我困惑道:“呃……她現在是我的丫鬟,不是下人是什麽……”


    楊平章一愣,隨即怒氣上臉,拍桌喝道:“豈有此理!”


    我驚愕萬分,緩了一會兒,才苦笑道:“楊兄,你不是專門過來我這裏拍桌子的吧。你到底要幹什麽?”


    楊平章也冷靜了下來,板起臉恢複了幾分平日的神色,站起來朝我拱手道:“楊某今日前來,其實就是想請求李先生,放過君姑娘,讓她迴歸柏嶺崔家。”


    我“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楊兄你跟我扯這半天就為了這事啊。嗨,費那麽大勁幹嘛啊這是。”


    楊平章道:“先生這是不肯咯,那麽便請先生劃下道吧,銀子楊某有的是。”


    我斥道:“胡說八道。崔氏又不是貨物,談什麽銀子?”


    楊平章冷笑道:“那先生到底要什麽。”


    我有些沒好氣道:“你這倒黴孩子咋話都聽不明白呢。老爺我,呃,我啥都不要,你們既是舊識,我也信得過,那你就直接把人領走吧。”


    楊平章總算是聽明白了,頓時便愣住了,和我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晌,才吭吭哧哧道:“……先生願意放她走?”


    我沉吟道:“崔姑娘是名門嫡女,原本也不是我拘著她。她對我助益良多,我其實是舍不得的,但這般跟著我沒名沒分的也確實不太合適……”


    楊平章喜上眉梢瞬間破功,道:“那我這便去帶君姐姐走……”


    “你想得美!”


    隻聽得一聲巨響,客廳的門被人一腳踹開。崔翊君柳眉倒豎,拖著重劍破軍便闖了進來直衝楊平章而去。楊平章一個激靈,一個閃身躲到了我身側。崔翊君舉劍指著楊平章,喝道:“你小子真是年紀大了,膽子也肥了,我的事你也敢管!憑你也想帶我走,你也配!”


    楊平章估摸是嚇壞了,飛快的避到了我身後。崔翊君劍鋒一跟,便對向了我。我伸手撥開劍鋒,喝道:“翊君,幹嘛呢你這是。”


    崔翊君垂下劍鋒,眼神卻兀自恨恨不已,她怒視著我道:“老爺,你想趕我走?”


    我道:“怎麽說話呢這是,怎麽能說是趕呢?你這麽跟著我也不是個事啊,不如你先跟著楊兄,讓他送你迴柏嶺好了。你是長房嫡女,讓崔家長輩給你找一戶好人家嫁了不難吧?”


    崔翊君怒道:“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不嫁人了!再說我這個歲數了,哪裏還嫁的出去,何苦讓我再受這場羞辱!老爺這是要我迴崔家上戰場?”


    楊平章偷偷從我身後探出頭來道:“姐姐若不嫌棄,平章尚未婚配,自是願意去柏嶺下聘迎娶姐姐……”


    我一愣,頓時就給這小子給逗得“噗嗤”笑出了聲。崔翊君卻是怒極,柳眉倒豎,刷的一劍就劈了過去,帶起了我一大片衣角,楊平章趕緊縮頭閃避。崔翊君怒罵道:“你個縮頭烏龜,居然在我麵前胡說八道!你家裏養了七八個小妾,這是誰借了你這般潑天大膽,竟敢來招惹我!”


    楊平章大聲道:“姐姐若是介意這個,我迴去便把她們都給遣了……以後就隻對姐姐一個人好。”


    崔翊君繞到我身後又是一劍,楊平章索性就以我為柱兜起了圈子躲避。這幾個圈子下來,隻見崔翊君那柄重劍在我身側上下翻飛,帶起的劍風讓我感覺渾身上下都是哇涼哇涼的,總覺得她手法若是偏差幾分,我就不是囫圇完整的了。我瞧著實在是不成話,趁著楊平章繞到我身後時,我抬起腳後跟在他腳上一絆。


    楊平章一個趔趄,往前撲到。崔翊君趕忙上前就是一腳飛踢,楊平章卻借力連滾帶爬一溜煙的跑進了院子。院子裏有個平日孩子們用的武器架,都是一些木刀木劍,但還有剩下來的唯一一把沒斷的鐵槍。楊平章拔了鐵槍在手,甫一接戰,鐵槍槍頭便被崔翊君削掉。他不敢戀戰轉而且戰且退,到處躲避。他跑到院邊迴廊的一處柱子之後躲避,發現崔翊君並不敢對柱子下重手,就如同在客廳裏以我為柱一般。


    家裏人都被驚動,諸人均開了窗戶在看熱鬧。小馮還偷偷跑到我身邊問我要不要放弩箭。我笑道:“弩箭威力太大,中了容易傷重,楊公子是客非敵,沒必要如此。崔媽媽都沒出手呢。君姑娘出手也是極有分寸,還知道家裏的東西不能下重手,沒把咱家房子給拆了。”


    楊平章東躲西藏,差點一頭鑽進了崔媽媽的房間,崔媽媽站在窗前直接一揚手,一串銀針擦著楊平章的耳邊飛了過去,把他嚇得魂飛魄散,險些就讓崔翊君給製住了,隻是手上鐵槍又短了一截。我揚聲道:“楊公子若是進了房間,你們便把他給我轟到院子裏去!莫讓他打壞了家裏的東西!”孩子們笑嘻嘻的,均大聲稱是。


    其實有好幾間屋子裏麵並沒有人,但楊平章已經不敢再嚐試往屋子裏躲了。眼見楊平章越躲越是窘迫,一個躲閃不及,硬著頭皮硬接了一劍,手中鐵槍從中而斷。他倒也光棍,當即就棄了斷槍,拱手道:“姐姐住手,我認輸了。”


    崔翊君停劍不前,冷冷道:“既然輸了,還不快滾?”


    楊平章道:“我本來就打不過姐姐,也不是來跟姐姐比武的。還請姐姐跟我迴去吧,我明個就迴去請父親大人去柏嶺提親……”


    這憨貨,不說最後這句話倒也罷了。崔翊君上前一腳把他踹翻,把劍架在了他脖子上,喝道:“還敢胡說八道,真當我不敢殺你嗎?”


    楊平章猛地往前一撲,抱住了崔翊君的小腿,叫道:“平章自幼傾慕姐姐,情願死在姐姐劍下!”


    我在場邊看了半晌的戲了,這下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崔翊君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掙了幾下沒掙脫。他們自小便有情誼,家族又是世交,我可不信崔翊君會下殺手。隻是崔翊君忽然就不掙了,一時間殺氣上臉,高舉重劍,冷冷喝道:“那我就成全你!”


    我嚇了一跳,急忙喊道——


    “翊君,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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