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從容不迫的在屋裏跪下,道:“昨日奴婢舊主知曉了老爺提的要求,也知道了鳳凰小姐謝絕了主子的好意。不過主子亦並無用強之意,覺得老爺既然看中了奴婢,開口要了人,就當做個順水人情,就讓奴婢過來依從老爺之言,給老爺端茶倒水伺候老爺……”


    這一聲聲的老爺和奴婢聽得我有些氣悶。我默默順了順氣,索性開始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崔氏:崔氏男裝時英氣勃勃,女裝卻頗見麗色,再加上今日似乎還畫了幾分淡妝,眉目如畫,櫻唇一點,更是比之前見過的模樣要漂亮上數分,兩相對比之下可謂極其的驚豔。若不是那分冷淡的說話語氣未變,我都疑心是不是換了人。


    媽的!果然女人都是靠裝,啊不對,是靠妝。同樣是冰霜美人,她雖然顏色略遜一籌,但氣質和鄭初晴並不相似。鄭初晴冷漠中帶著幾分靦腆,身量臉蛋也未完全長開,冷漠可能也隻是為了掩飾她娃娃臉和孩子氣。崔氏則完全不同,她年長許多,身段修長高挑卻豐盈有度,舉手投足間揮灑自然,大家氣質盡顯卻不刻意,女性裝扮下的成熟氣質極是吸睛,冷淡彰顯的不過是她良好的教養罷了。


    我腦子裏卻突然不自覺的冒出了一個屁股,心中不由一蕩,但立馬就覺得有些不對。崔氏舉止優雅,訓練有素,這樣出身高又有修養的女人怎麽可能會不經意間用這樣的姿勢對著我?


    色誘!這分明就是處心積慮、用心險惡的色誘!我一時間竟有些惱怒,這些人到底是想幹什麽?好好的培養感情不行嘛!我在房間裏來迴踱起了步,走了幾個來迴突然想起一事,便道:“姑娘先起來吧,不要跪了。”崔氏低頭謝過,依言起身,隻是行動有些艱難,又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隻不過這次我就沒再伸手去攙了。


    我想起昨夜她與我的對峙,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前倨後恭。我斜睨著她道:“你主子什麽時候決定讓你過來跟我的?昨夜你見我受了傷,提著劍既不動手,又不援手,一直跟我扯淡又是什麽意思?”


    崔氏低著頭,聲音也小了兩分:“是奴婢不對。奴婢跟了主子這麽些年,就這麽被……心裏生了幾分怨懟,直到江小姐趕來才醒悟過來,所以後來主子罰奴婢跪了半宿。”


    我冷笑道:“我倒沒覺得姑娘有怨懟,你是不是忘了昨晚都跟我說什麽了?姑娘一直在逼問我如何退敵,用的什麽手段。姑娘沉著冷靜,觀察細致入微,哪裏有什麽怨懟了?”


    崔氏作勢又欲跪下,道:“老爺可是還生奴婢的氣,若是還沒消氣,奴婢甘願受罰。”


    我皺了皺眉,伸手阻攔道:“我家不用這樣。”其實我剛說完才想起來,崔氏昨晚問我這些問題,到底是想做什麽?我沉吟半晌,突然道:“你昨晚其實就是想殺我,隻不過一直沒有拿定主意罷了。所以你一直想摸透我的虛實,是不是?”


    崔氏答得飛快:“奴婢並無此意,真的隻是……隻是一時心中有氣……”


    我從她臉上的低眉順目中瞧不出虛實,隻好道:“姑娘最好如此,昨夜撿迴小命的,可不隻是憐影。”


    崔氏道:“謝過老爺不殺之恩。”


    我瞧著她一直低聲下氣,竟是一句讓我反駁的機會都不給,一時也沒了皮調:“姑娘這就迴你主子那邊去吧。好意李某心領了。隻不過姑娘心意難明,李某也實在不放心,家中有你這樣的高手相助我自然是高興的,但姑娘若跟我根本不是一條心,那可就是心腹之患了。崔姑娘,請迴吧。”


    崔氏微微的咬了一下嘴唇,道:“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奴婢迴不去也不會迴去了。奴婢願一心侍奉老爺,還請老爺不要趕我走。”


    我道:“姑娘是大家出身,名門貴女,在皇家麵前都無需自稱奴婢,在我麵前又何必把姿態放得這般低?奴婢自有奴婢的身份證明,姑娘可是奴籍?可有身契?說來也好笑,我和姑娘也不過數麵之緣,連姑娘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突然就給我為奴為婢,豈不好笑?”


    崔氏小聲嘀咕道:“不是你要奴婢給你端茶倒水做奴婢的麽……”


    我有些沒好氣道:“那行,便請姑娘明日便去衙門裏先立個賣身文契……”


    崔氏默然,過了半晌才道:“……我叫崔翊君。”


    我哈哈一笑,拱手道:“原來是崔姑娘當麵,久仰久仰。”


    崔氏連忙迴了我一禮,道:“老爺……先生要如何才能相信我的誠意?”


    我麵帶微笑,道:“我聽說姑娘昨夜跪了半宿。來,坐,讓我看看你現在膝蓋怎麽樣了。”


    崔氏卻不坐,隻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道:“多謝先生,我不妨事的。”


    我冷笑道:“姑娘剛才是怎麽說的來著,這是特地來消遣李某來了?”


    崔氏頓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輕輕的歎了口氣,坐了下來,慢慢的掀起了衣擺,卷起了褲腳。我瞧她一雙玉足精致,小腿又白又細又長,膝蓋上卻有一片不小的青色。我一時竟有些出神,頓了片刻才點了點頭道:“沒什麽問題,我來給你揉一揉活活血就好了。”我一邊說,一邊也挽起了袖子。


    崔氏卻若無其事的放迴了褲腳,道:“不敢勞煩先生親自動手,等會我讓楊媽媽拿點藥酒,自己揉揉便好了。”


    我細細的看她的神色,竟無一絲慌亂。我並不是非要占這個便宜,隻想看看她到底能裝到什麽地步。我並不勉強,道:“姑娘莫不是忘了,我昨天說的可不光是要你給我端茶倒水。”


    崔氏低頭不答。我繼續道:“我說的可是端茶倒水,暖床疊被。”


    崔氏道:“先生可是要休息了麽?”


    我哈哈一笑:“我不光是要休息了,還火氣有些大。姑娘可明白自己要做什麽了?”


    崔氏呆立原地,我也不著急,隻靜靜的等待她反應。我瞧了半晌,終於看見她似乎微微一顫,挪步走到我床前開始給我鋪被子,倒也十分的熟練。她背影修長苗條,曲線玲瓏,極是養眼。鋪完被子她便開始背對著我慢慢的褪了上衣,露出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再停頓了片刻,又開始解掉了中衣,露出一個光溜溜的,隻係著幾根肚兜帶子的後背。她抱著脫下的衣服,開始忍不住輕微的顫抖,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多少也能猜到她的難過。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強行扭開了自己在她光潔優美的背部掃視的眼神,然後轉過身去,道:“罷了。姑娘的誠意我已經知道了,把衣服穿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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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翊君穿好衣服之後,又重新走到我身前默然站立。歎息過後,我卻深深的陷入了困惑之中。她,一個世家小姐,一句戲言便甘心給我為奴為婢。我不相信她是不自愛的人,卻願意這般直接無保留的向我奉獻自己的身子。要知道,我認識她也不過數天,也談不上有什麽交情。我自問不是霸氣側漏的龍傲天,渾身散發著讓女人神魂顛倒的王八之氣。那麽問題來了,崔翊君願意付出如此代價,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呢?


    我盯著崔翊君的眼睛,她眉目低垂,眼裏蒙了一層水光,麵相都比平時柔和了數分。我肅容道:“好了,崔姑娘,不說笑了。你和你的主人,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崔翊君迴看著我,沉默了半晌才道:“先生這個問題,我無法迴答。因為我確實不知道我的舊主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瞧著她眼神並無閃爍,不由的有些將信將疑。她續道:“誰都聽得出來,昨日白天先生提出的要求並無誠意,更像是示威和挑釁,所以我並沒有把這事告訴主上,隻說先生和鳳凰都不願意。舊主非常的不高興,吵著要派人強奪。江小姐出麵勸阻了舊主,並把舊主單獨請到她房間裏密議了許久。舊主出來之後便讓我依先生所求,跟了先生。我又是吃驚又是不忿,所以昨天夜裏是故意嚇唬先生的……還請先生恕罪……”她說到這裏,又深深的朝我行了一禮。


    我擺了擺手,想到昨晚她言語裏對憐影也頗不客氣,顯然是因為憐影告訴了江浸月關於我提要求的事,然後才有江浸月出麵勸她舊主一事。她繼續道:“江小姐聽到了動靜,匆匆起身趕來,我才醒悟過來應該做什麽,這才趕緊去請崔媽媽過來……”


    我用手指,輕輕的一下一下的叩著桌子,道:“那你昨晚問我那些問題,又是何意?”


    崔翊君卻突然說了兩個字:“傀儡。”


    我愣了一下,有些驚訝:“什麽?”


    崔翊君道:“我問先生的問題,和我想從先生這裏得到的東西,就是這“傀儡”二字。”


    我愈加驚愕,道:“可是昨晚我並沒有感覺到……”


    這下輪到崔翊君驚訝了:“什麽?”


    我一時語塞,感覺一兩句話也解釋不清,隻得簡單道:“我能感覺到昨晚並沒有傀儡妖人出現。已經驗證過很多次了。”


    崔翊君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低聲道:“原來如此。”她的眼神變得越發的堅定,“這就是我要的東西。”


    我道:“傀儡是天下公害,我輩自當竭力除之,但姑娘要的具體是什麽?”


    崔翊君道:“我有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已經離世多年。我一直懷疑他的死與傀儡有關,但隻是猜測,沒有證據。”


    我“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姑娘如果是想報仇或者解惑,跟著我又能如何呢?”


    崔翊君道:“前幾日第一次遇見先生時,便一起遭遇了諸多傀儡妖人作亂。先生施展神通,喝退了妖邪,也救了我和主上。盧家那位文灼公子說,先生自從進將軍府起,就出現了多次傀儡作亂事件,均被先生平息。隻可惜將軍府流血夜那一晚先生不在府中,不然盧將軍未必會行此下策,以至於被朝廷責難。”崔翊君眼裏似有星光閃過,“主上讓我跟先生,我原本心中確實是有怨懟,但一想到先生對付傀儡似乎有奇招,我便覺得跟了先生未嚐不是一個機會。”


    我沉吟半晌,道:“你是覺得,我的“傀儡運”似乎不錯,而且傀儡這般兇險邪惡之物,我接觸這麽多次不但能全身而退,還能壓製擊退對方。跟著我,也許就能窺破傀儡的秘密,能找到你要的真相?”


    崔翊君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


    我道:“可是崔姑娘,李某雖厭憎傀儡,但也知道此物大兇,若無必要著實不想再麵對。李某當下心中最掛緊之事,就是護佑兩個孩子平安長大而已,並不想多生枝節。姑娘跟著我,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崔翊君道:“我原以為跟了主上,主上手眼通天能助我查出真相,隻可惜多年過去了,並沒有多少進展。先生已經是我最後的希望,無論如何,我都願意一試。”


    我皺了皺眉:“姑娘尚且年輕,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來日方長,怎麽就是“最後的希望”了?”


    崔翊君苦笑道:“……我已經過了二十歲,沒有嫁人,在世家裏已經是有名的“崔氏老女”,原本主上就有意放我出去嫁人,隻是我一直不願。若是嫁了人,心裏便隻應該隻有夫君和夫家,管家理家,相夫教子,哪能還成天想著這些……旁的事情。”


    我下意識的接了一句:“噢,你還要迴去嫁人。”


    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既決意跟了先生,嫁人一事自然作罷。”她直視我的眼睛,又緩緩的跪了下去,“崔翊君願以身相奉先生,至死不悔。”


    我搖了搖頭,也沒急著叫她起來,道:“我實在不明白,是什麽值得你這樣的名門貴女可以拋棄一切,名聲,地位,財富,甚至是自己的清白身子。若我是好色無義之人,要了你最後又棄了你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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