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驚,頓時涼了兩分,勉強壓下了心火,又坐迴了原位。我擠出幾分笑意,道:“哥哥沒事,就是一時想得岔了,你不用擔心,好好運功。”


    鳳凰沒有接話,沉默了片刻,抬頭道:“哥哥是不是擔心傀儡作亂,你要護著我和大家,沒有辦法前去掃蕩妖魔?”


    我摸了摸她的頭,這丫頭這般年紀,就能把我心思看的如此明白。我歎了口氣,道:“你要是再大一些就好了,再長大一倍的歲數,我就可以帶你一起去了。”


    鳳凰小聲的嗯了一聲,在我懷裏挪了挪位置,抽出一隻手來,在我心口輕輕的拍著,嘴裏輕柔的哼著我從前教她的小調。她從小早慧,對我來說,這陌生而又孤獨的漫長歲月,若沒有她時時相慰,我真不知道如何才能熬到今日。


    我一夜未敢再合眼,總覺得一閉眼,隻怕又是屍山血海裹挾著愧疚和焦慮一齊襲來。待到天色漸白,雞叫聲四起,我才終於唿出一口氣,把鳳凰抱到了她的房間,讓她補覺。昨夜我極是不安,鳳凰也無法長時間穩定的進入境界,但一整夜下來,她終究是年紀太小,天明前便早已睡著了。


    我抱著鳳凰於忐忑中在屋頂枯坐一夜。老鬼的氣息,在那群黑衣人趕過去之後,大約半個時辰左右就消失了,派出去的各支巡視隊伍也陸續迴到我這裏,均迴報並無發現。很奇妙的是,巡視隊伍派出去不久,那些普通的傀儡妖人的氣息也逐漸不見。我和鳳凰還仔仔細細的檢視了巡視隊伍迴來的人手,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我不知道這個結果是好還是壞,隻覺得心中愈加惴惴。


    鄭初晴在老鬼氣息消失之後,終於平靜了下來,人也恢複了清醒。我沒有讓她迴自己家,讓她和大家一直待在我房間裏。整個晚上,隻有文煉和小馮兩個人睡得安穩,其他諸人均是熬了一夜。崔媽媽和萬氏夫婦年紀大,平日裏也少覺,倒不覺得多疲憊。兩個年輕姑娘早就靠在牆邊睡過去了。


    我送完鳳凰迴到房間裏,便叫諸人迴去休息。楊媽媽則說道文煉即將起身,他們幾個得出去買早點買菜了。我點了點頭,讓他們去了,心想著家中人手緊缺,若時常這般折騰,也不是長久之計。


    我並未明說昨夜具體發生了什麽,鄭初晴也隻道是她內功又出了簍子,攪得我一家上下都沒休息好,頗有些過意不去,便道不如讓她宅子裏的下人來置辦這些雜事,她宅院裏的奴仆都是她從她家中帶來的老人。我沉吟良久,終究是拒絕了她的好意。她頗有些不快,道:“先生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我鄭家?”


    我搖了搖頭,道:“我並無此意,隻是覺得太叨擾鄭姑娘了。”


    鄭初晴道:“昨晚若不是我內息又出了岔子……先生為何如此見外?”


    我勉強擠出笑容,眨了眨眼道:“可這也確實沒有什麽內人呀……”我見鄭初晴一愣,頓時便羞惱上麵,便急急再說道:“這樣這樣,確實有一事要拜托鄭姑娘。鄭姑娘宅子裏如今究竟有多少人?”


    鄭初晴瞪了我一眼,道:“平日裏隻有我和七姐住。明遠大了,成天不著家,他和盧家子弟關係都還不錯,到處吃酒遊玩,極少在這邊過夜。祖父常說男人大了便需多交際,我也沒空管他。”


    我點了點頭,道:“嗯,嗯,他成天不著家……你沒空管他……”


    鄭初晴一愣,反應倒也挺快,頓時便急了,怒道:“你!”


    我趕緊肅了肅表情,道:“小姑娘家家的,莫老發脾氣。那昨夜呢?昨夜誰在你宅子裏?”


    鄭初晴有些疑惑,道:“昨夜我過來之前,七姐和明遠似乎都在,後來還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我嗯了一聲,道:“那就勞煩姑娘幫我弄清此事,便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鄭初晴不解,我卻笑道:“不是什麽要緊的事,隻不過昨夜和鳳凰練功,和她賭你院子裏有多少人罷了,我總得讓她輸的心服口服。”


    鄭初晴眼睛微眯,顯然是不信,但也沒再多說什麽,板著臉行禮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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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上午,我心中難安,也不知道外麵已經是怎樣的世界。我沒有去睡,待在文煉房中讓他讀書寫字,我在一邊打坐運功靜心相陪。隻讓夏煙迴去陪鳳凰補覺,其他人也輪流小憩了一會兒。小馮正常作息,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也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我隻說昨夜又有人比武,大家看的太晚都沒休息好。他頗感愕然,說自己居然一直酣睡沒醒,竟然沒聽到外麵的動靜。我見他一切如常,如文煉一般精神,便也沒說什麽,一笑了之。


    我昨晚也曾思忖再三,還是並沒有驚動陌上芳菲的人相助。上次肇郡三虎鬧事,我發現了陌上芳菲的戰力缺陷,便是人手不足,胡伯縱然是高手也無法同時應付太多事。他還有陌上芳菲的人需要保護,除非我又和上次一樣把家中老幼全部挪到隔壁去。但根據小馮受傷那天晚上的迴饋,陌上芳菲亦極有可能也藏著傀儡妖人,我若不在,實在難以放心。


    等到快臨近中午,諸人均迴複正常起身做事,鄭初晴也不聲不響的從隔壁過來做飯。柳捕頭也一臉疲倦的再次趕到了我家,一來便開門見山道:“先生,昨夜折騰一晚,確認並沒有發現老鬼的蹤跡,也沒有傀儡妖人作亂。”


    我心中石頭落了地,頓時就輕鬆了數分,但又忍不住疑慮四起。我仔細的盯著柳捕頭打量了半天,終究也沒找出任何異常。我歎了口氣道:“柳捕頭辛苦了,看來這次是我看走了眼罷。”


    我起身行了一禮,柳捕頭慌忙也站起來扶住我的胳膊道:“當不得先生的禮,先生也是擔心將軍府的安危罷了。小人本事低微,就會跑跑腿罷了,沒啥辛苦的。不過……”


    “不過什麽?”


    柳捕頭微笑道:“不過還有另外一事先生可以放心,昨晚先生見到的黑衣人,應該是盧家族內和請來的高手,現在都在將軍府守著。”


    我卻有些疑惑,道:“這盧家的高手,為何會大半夜的突然的聚集……”


    柳捕頭道:“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這個是大小姐親口說的,小人也不敢多問。”


    我點了點頭,沒有接話。柳捕頭又道:“上次先生讓小人查的東西,這裏有一些卷宗,是小人親自抄錄迴來的,還請先生看完之後就銷毀掉。”


    我這才想起我還拜托過他查事,差點自己都忘記了,起身謝道:“真真是辛苦柳捕頭了,捕頭若是不忙……”我正說著,卻看到鄭初晴突然跑到房門口晃了一下,“……還請柳捕頭留下來用個午飯。”


    柳三也看到了鄭初晴,連忙就起身推辭,和我客套了幾句,然後告辭走人了。我送完客迴來,卻見鄭初晴還站在我房門口等我,我笑道:“吃飯而已,哪裏用得著你大小姐親自過來催請,看把人家柳捕頭都嚇跑了。”


    鄭初晴白了我一眼,道:“飯還沒好。我是過來告訴你,昨晚我宅子裏的事。”


    我哦了一聲,道:“這事也不急呀……”


    鄭初晴道:“昨晚明遠和七姐都在宅子裏,我早上迴去的時候他們也都在。廚房的事差不多了,我現在馬上要去一趟將軍府。明遠早上說叔父請我們一起過去,我讓他們先過去了。”


    我有些驚詫,道:“他們先過去了,你這個時候才出發,不要緊麽,不怕長輩說你驕縱?”


    鄭初晴默了片刻,道:“不打緊。我和你說過的,叔父管不了我……再說了鄭家的十三姑娘,驕縱一點也是正常的。”


    我心裏清楚,但終究也什麽也沒多說,隻道:“快去吧。”


    鄭初晴點了點頭,又道:“我最多申時就會迴來。”說完轉身走了。


    我說不必,她卻走的極快,也沒迴我。我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深深的歎了口氣。


    午飯過後,我終於睡意上湧,昨夜費心耗力,幾乎一整晚都在主動搜索探尋,極其耗損精力。然而今日沒有鄭初晴幫我指點孩子武功,我隻好先安排兩個孩子陪我一起在文煉房中打坐練功,我借機小憩也能迴複精神。


    鳳凰見我精神不濟,自己也打了個哈欠,道:“哥哥要麽自己去睡便是,我教文煉練功就好。”


    我笑道:“大言不慚。”我肅容又道:“修習內功是艱險無比之事,你自己都需小心,哪裏還顧得上別人。你們兩個若都練得不對,就要立即告訴我。夏煙你也看著點。”兩個孩子和夏煙都點頭應允,大家便一起坐好運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隱約察覺有人上門來訪,我迷迷糊糊的想著一般客人家裏自然有人應付,等人叫我便是。等我逐漸感覺房門外有數個生人的氣息時,總算驚醒了過來,卻不見鳳凰,隻見文煉坐在原處,一臉古怪的看著我。夏煙則道:“老爺,陌上芳菲江小姐和憐影小姐在外久候多時……”


    我吃了一驚,道:“何不早點叫醒我?”


    夏煙道:“老爺睡得正香……小姐便自己出去待客了。”


    我急道:“這也太失禮了……”


    文煉卻突然賊忒忒的溜到我身邊嬉笑道:“先生不用擔心,方才客人們到了我房門外,我聽到有人說剛進門就聽到先生的唿嚕聲。然後就被江姐姐斥責不許胡說,莫要打擾公子。”


    文煉還沒說完,便聽到夏煙噗嗤一聲,然後又慌忙捂上了自己的嘴巴。我一愣,頓時便有些臉熱,心中暗暗後悔,不應該勉強陪孩子們練功,就該自己直接去休息。


    我板了臉,橫了文煉和夏煙各一眼,然後輕咳一聲,問夏煙自己是否儀容齊整,夏煙拿了帕子給我擦了把臉。我道:“你們怎麽讓二位小姐坐在外麵院子?不請她們到我書房奉茶?”


    夏煙搖頭道:“江小姐不肯,說是喜歡院中敞亮。小姐也就由著她們了,兩位媽媽也均在外麵侍奉茶水。”


    我有些奇怪道:“你是鳳凰的丫鬟,為什麽不出去陪著她,讓楊媽媽進來守著文煉……”


    夏煙卻不言語了,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瞅著她眼裏的關切,突然了悟她是在擔心我。昨日我我為白日噩夢所擾,眼下我又是白日酣睡,她怕我又陷入夢魘中了。這兩日事情頗多,上一個噩夢竟然隻是昨天的事,而上一個晚上卻如同一個清醒的夢魘。


    外麵傳來大小女孩子們的銀鈴般的嬉笑聲,我歎了口氣站了起來,道:“我沒事,不用擔心。夏煙同我一起出去。文煉先不要練功了,去看看書練練字吧,我讓楊媽媽進來陪你。”文煉笑意依舊有些收不住,但也乖乖的點頭應了。


    我推開門,隻見三個姑娘圍著院中的桌子坐著,也不知道方才講了什麽笑話,鳳凰笑眼彎彎的,江浸月和憐影都是掩嘴而笑。江浸月的丫鬟淩音和楊媽媽站在一邊候著,崔媽媽則不見蹤影。諸人但見我房門開,便數雙美目一同望了過來,鳳凰反應最快,大聲喊道:“哥哥,你終於醒啦!”


    我一想著她們都在外麵伴著我的唿嚕聲在聊天,又看著她們均是一臉好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我——我頓覺十分的尷尬,隻好勉強拱了拱手笑道:“貴客來訪,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江浸月也急急站起還禮道:“公子辛苦,是我等打擾了。”憐影斂了笑容慢吞吞的也跟著起身行禮。淩音則一直低著頭。


    憐影輕哼一聲,笑道:“兩家就在隔壁,有甚麽遠不遠迎的……”江浸月聞言側身瞟了她一眼。


    我卻笑道:“陌上芳菲的貴客要來,李某就算搬個梯子去牆上迎一迎也是應該的……”憐影麵色微變,恨恨的白了我一眼,我裝作沒看到。鳳凰嘻嘻笑道:“哥哥翻牆哪裏用得著梯子……”


    江浸月也笑道:“可不是麽,公子頭一次翻牆來陌上芳菲,大晚上的不但沒帶梯子,還直接扛著一個大美人兒……”


    我想起前事,也不過十數天前而已。我帶著兩個孩子蝸居於這宅院之中,隻求安穩度日秘避風浪,卻總覺樹欲靜而風不止,世事難靖。我人困坐於此,卻不知身遭有多少江湖風波和鬼蜮暗流在暗地裏湧動,讓人心驚難安。


    這邊卻憐影吃了一驚,麵色都變了,道:“啊!想不到李公子竟是……竟是……那種人?”


    我不動聲色的掃了憐影一眼,瞧著她的驚訝不似作偽,看來沒人告訴她是什麽情況。憐影則迴瞪了我一眼,我……繼續裝作沒看到。鳳凰急急道:“哥哥才不是這種人呢……”


    我橫了鳳凰一眼,道:“你知道是哪種人?”


    鳳凰嘿嘿而笑,江浸月看了一眼憐影,笑道:“莫要胡說,公子怎麽會是這種人。那天是鄭家的十三小姐受了重傷,公子帶她過來療傷而已。”


    鳳凰大聲道:“那天我也在呢!哥哥牽著我一起翻的牆。”


    憐影麵上陰晴難辨,最後隻幽幽的說了一句:“原來公子和鄭家姑娘有這般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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