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些日子時常坐在屋頂,已經有很多天沒有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覺了。有時我也很困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無法放鬆下來,我的感官隨著功力的提升越來越敏銳,但心中的不安卻並沒有隨之消弭。


    今個早上,我其實很早就醒了,但我卻不想起床。我聽到鳳凰興衝衝的又要往我房裏闖,聽到夏煙和文煉拉住她柔聲相勸不要擾我清夢,聽到鳳凰氣哼哼的說我是大懶蟲,聽到楊婆子咋咋唿唿的叫小馮去準備早餐,聽到鳳凰複又開心的說要吃油條……又聽到了夏煙推開我的房門,輕手輕腳的進來坐在了我的床邊。她並沒有發現我在裝睡,隻是幫我蓋上了我裸露在外的雙腳,然後靜靜的坐在一邊看著我等我醒來。


    我已經記不清上一個能這樣靜靜的看著我的年輕女性是誰了,閉著眼我都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溫柔。我不忍她等太久,沒有睜眼,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夏煙一聲驚唿,立馬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掙紮了兩下便放鬆下來來任由我握著,然後便聽到她低低的喊了一聲:“老爺!”


    我歎了口氣道:“昨晚我喝了點酒,有些事情記不清楚了,萬當家的說他以前是幫將軍調訓士卒的?”


    夏煙頓了一下,低聲道:“對。萬大當家的也教過我幾手拳腳功夫,他平時很嚴厲的,大家既敬他,又怕他……沒想到他居然願意做一個門房。”


    我想起某天黑夜裏,夏煙對我出的那一掌,“嗯”了一聲,道:“文煉是不是也跟他學過一些拳腳。”夏煙點頭稱是。我笑道:“那正好,兩個孩子都跟著他繼續學吧,你也跟著一起去。”我停頓了片刻,又道:“我現在的武功,隻有內功可以教你們,其他的還不成套路,也不知道怎麽教你們。”


    夏煙隻輕輕的嗯了一聲。我沒有睜眼,看不到夏煙臉上是什麽表情。我繼續道:“崔媽媽會醫術,她有沒有看過你的傷?”


    夏煙低聲道:“看過的。說來也好笑,萬當家的那麽嚴厲,可奴婢從小最怕不是他而是崔媽媽。那時她就說我有傷,給我灌藥敷藥。那藥可實在是太苦了!可是奴婢一直沒覺得自己身體有哪裏不適,直到……”直到我發現她經脈受阻,難以修煉內功。


    我嗯了一聲,道:“那楊媽媽平時是做什麽的。我有些記不太清了。”


    夏煙道:“一直以來都是崔媽媽幫著夫人主內,楊媽媽幫著主外,很多外麵跑腿的活都是楊媽媽出麵去的。楊媽媽經常會給我們帶些小禮物迴來,還有人請楊媽媽在外麵辦事的,大家都挺喜歡楊媽媽的。”我想起無論是送禮還是求救,每次來我家的都是她,雖然我不太喜歡,但確實是個能張羅的人物,不由的恍然。


    我繼續問道:“都說小馮是個手藝人,他都會哪些手藝,就會廚藝?”


    夏煙道:“不知道。奴婢在夫人身邊的時候,經常聽到外麵有人上報夫人說,比如說車壞了船壞了,城牆某處塌了,房子漏水了,新來了一批兵器什麽的,夫人都是說,叫小馮去看看。倒是廚藝從來沒聽說過,廚房裏有專門的婆子。”


    我暗暗吃了一驚,這小馮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不但很受崔氏重用,還是個寶藏boy,怪不得都叫他“手藝人”。不對,搞不好這四個人個個都有寶藏。崔氏這是把她周圍的核心班底都交給我了。我想起昨天崔媽媽的那句“若是我們這些人有用,就留著服侍先生,若先生覺得我等無用,隨時可以打發我們迴柏嶺。”崔氏篤定這些人不可能對我無用,所以才說還希望我教導她下一個孩子這種話。我突然覺得,我眼下的很多困惑,沒準都能一一解決或者說找到方向,頓時睜開眼坐了起來,夏煙被我嚇了一跳,我哈哈大笑道:“走,吃油條去!”


    夏煙被我抓住了手,頓時有些急了:“老爺,老爺!等一下!”


    我笑道:“怎麽,你不是來叫我起床的的麽?”


    夏煙急道:“是。不,不是。奴婢是想問老爺,能不能別讓奴婢帶著兩位媽媽做事,奴婢……我不敢……”


    我恨鐵不成鋼的戳了一下她的頭,低聲喝道:“這裏是我家,是我李老實的李家,不是崔家也不是將軍府!她們是崔家的人,你已經不是了!她們是崔夫人派來照顧文煉的,以後文煉走了,她們也必然會走。她們都是過客,而你不一樣。”我斂了笑容,直直的看著她:“你要記住,你可不是什麽天生賤婢,就算你瞧不上袁家,總要想想你外祖餘家是什麽樣的人家!你堂堂一個大家小姐,還使喚不住兩個婆子?!”


    夏煙聽我一通訓斥,有些愣愣的出了神,被我抓著手一路走到了院子裏吃飯,也沒有掙紮。院子裏隻擺了一桌,兩個孩子正圍著桌子在吃著,兩個媽媽在一旁站著。見我牽著夏煙的手出來,她們分明是對了一眼,但崔媽媽看上去若無其事,楊媽媽則有些喜上眉梢。


    我對站在一邊服侍的兩個媽媽說道:“我這小門小戶的,沒這麽多規矩,昨晚喝酒不也是這般喝的?崔媽媽,楊媽媽,去把萬當家和小馮兄弟都叫進來,你們再擺一張桌子,一齊坐了吃便是。”


    崔媽媽頗有些猶豫,我笑道:“崔媽媽這是又見外了,諸位在我家也算半個客人,有句話叫客隨主便……”


    楊婆子聽了一驚,滿臉的笑容都斂了一半,趕緊打圓場道:“是是是,我們哪裏算客人,自然是老爺說什麽,就是什麽,老婆子這便把當家的和小馮兄弟叫上來。”說完便扯著崔媽媽下去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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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了飯,我安排萬老頭帶兩個孩子練練基礎,萬老頭欣然應允。我便繼續牽著夏煙迴了房,還叫了崔媽媽一道。夏煙自從被我訓斥過之後,一直都是蒙圈狀態,沒說過話,油條也才吃了半根。


    剛一坐下,我便和崔媽媽說道:“我聽說崔媽媽是女中聖手,還請媽媽再給夏煙診一診脈。”


    崔媽媽微微有些吃驚,道:“夏煙姑娘怎麽了?”崔媽媽一邊說著,一邊細細的打量著夏煙,然後搭上了脈。她摸了片刻仍是一臉疑惑,然後開始問夏煙最近飲食睡眠可好,月事是否規律。夏煙紅著臉一一答了。崔媽媽最後一頭霧水道:“我看夏煙姑娘身子一如往昔,並無病症,也不像是喜脈……”


    這話一出,夏煙頓時驚叫了一聲跳了起來,臉紅如血,慌忙搖手道:“沒有,我沒有……”我聽的直翻白眼,這老婆子想哪去了這是……


    崔媽媽也突然一下站了起來,“啊”了一聲,又一把抓住了夏煙搖晃的手腕,然後又開始打量夏煙。崔媽媽的表情就像是活見鬼,嘴裏喃喃道:“這,怎麽可能,夏煙姑娘分明還是處子……當然不可能是喜脈……”說完然後不再看夏煙,開始看我。


    我怡然不懼,腆著臉笑道:“崔媽媽看我做什麽?我嫌她年紀太小,養幾年再說……”


    崔媽媽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先生真是惜花之人……”


    我看夏煙都羞臊的要鑽地縫裏去了,趕忙打斷崔媽媽胡說八道:“咳,崔媽媽,我是想讓你看看夏煙經脈的問題。”


    崔媽媽這才恍然大悟,道:“姑娘小時候受了些罪,當初夫人把她丟給我的時候,我也沒少費心思給她治傷。這麽多年下來,她傷也早就好的差不多了,老婆子剛才並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我有些無奈道:“崔媽媽這什麽話,她現在手和腳多處經脈運氣受阻,怎麽叫傷好了?”


    崔媽媽則頗為疑惑:“這些……並不影響她平日正常活動,最多就是無法修習高深內功罷了,也不影響子嗣……”


    我苦笑著打斷道:“崔媽媽,我尚年輕,又還未娶妻,能擔心什麽子嗣!我問的就是有沒有辦法讓夏煙修習內功。”


    崔媽媽仍舊有些不解,但並沒有第一時間接話,沉思了半晌才答道:“姑娘的經脈其實早就已經痊愈,藥石隻怕無效。若有人願用內功強行打通,應該還是可行的。”


    夏煙突然開口道:“老爺,奴婢不練了,奴婢隻求好好服侍您就行了。”


    我看了她一眼,道:“真是小孩子,還怕疼。崔媽媽可還需要給她把脈?不用你就先下去陪孩子們練功吧。”


    崔媽媽突然笑了,道:“夏煙姑娘這些年身子調養的不錯,又有習武,經脈也是愈合的極好,不用擔心經脈承受不住,不過有些疼痛是難免的……”


    夏煙沒有臉紅,隻怔怔的看著我,眼神中似乎帶著哀求。我看懂了,笑著咳了一聲,道:“還不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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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煙退下之後,我笑著問崔媽媽道:“崔媽媽,您在崔夫人身邊,不止是個女醫吧。”


    崔媽媽麵色不變,道:“先生想問什麽?”


    我沉思了片刻,道:“想問媽媽的事情很多,不如媽媽先給我解釋一下,我師長青先生,據我所知,就我一個徒弟,何以桃李滿天下?”


    崔媽媽笑了,緩緩道:“將軍和夫人,自先生出現後,就開始調查先生。先生的來曆簡單,自然而然就查到了你師父李長青。”


    我也笑了,道:“那麽夫人想必和我一樣,也是最近才查到我師父曾是青雲會首。所以,哪來的桃李滿天下,不過是舊部滿天下罷了。”


    崔媽媽點了點頭,然後開始看著掛在牆上的歲月,道:“那麽先生這把劍就是傳說中的“血色”歲月吧,怪不得你從來不肯拔劍,劍身也總是纏的嚴嚴實實的。”


    我心中一動,從牆上取下歲月,道:“我師父隻告訴我這劍叫歲月,血色二字從何說起?”


    崔媽媽道:“這劍確實就叫歲月,與鄭家的萬鈞劍齊名,都是江湖中罕見的神兵。尊師攜此劍,與“鳳舞九天”李銜雲在江湖中殺出偌大一份基業,自然是步步見血。此劍劍鞘呈暗紅,劍身上還有一條紅色血線,江湖中人見之無不膽寒色變,所以這劍名字叫歲月,外號叫“血色”。”


    我緩緩的拔出歲月,劍身上果有一條紅線如血痕般刺目。我拔到一半隨即收劍迴鞘,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師父說此劍殺氣極重,出鞘必見血光,要我切莫輕易拔劍。”


    我轉過頭,直視著崔媽媽道:“既是如此。隻怕我和我師妹,就是當世還活著的最重要的兩個青雲餘孽。將軍和夫人為何不擒殺我們兄妹向朝廷請賞,反而還把獨子文煉托付於我?是因為林驍嗎?”


    崔媽媽微笑道:“先生果然認得林驍。將軍托付獨子時,並未查到尊師是常會首。傀儡夜襲後,先生讓夏煙送來尊師的筆記,筆記中的內容和先前指點過夫人的人說的一模一樣,而那人夫人早就查到了正是常會首。”


    我點頭道:“原來如此。其實林驍才是一直藏在將軍府引來傀儡圍攻的禍首,這人不過也是青雲舊部,將軍府藏他這麽些時日,他究竟有什麽秘密?”


    崔媽媽沉默了片刻,道:“林驍能證明,青雲會並非是傀儡之源,青雲會反而是無辜的。”


    我有些吃驚又有些了悟,道:“所以將軍和夫人仍舊願意把文煉托付給我,是因為林驍,他們相信青雲會是無害的。那麽林驍的秘密是什麽?”


    崔媽媽道:“林驍說……他叛離了青雲加入了傀儡邪教,所以他知道青雲會與傀儡邪教並無瓜葛。而官府和江湖圍攻青雲會的時候,是他潛入風岐山,打開了各處防禦機關……”


    我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什麽?!”我腦子裏頓時如千軍萬馬奔踏而過,嗡嗡作響。我感覺天旋地轉,一時間竟然懵了。“青雲會……是他毀掉的?”這個想法瞬間冒上心頭,可是……傀儡……


    崔媽媽沒有說話,任由我喃喃了半天。我終於冷靜了下來,道:“那麽……傀儡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


    崔媽媽搖了搖頭,道:“他沒有說。他隻跟夫人說他不怕死,他想麵聖陳情,他可以證明青雲與傀儡無關。”


    我愣了一下,道:“就這些?那他為什麽要逃跑?”


    崔媽媽道:“此事也頗為古怪,林驍在將軍府呆的越久就越是慌張。傀儡重新現世後,他更加惶惶不可終日,老身也給他看過診開過一些靜心的藥,都沒什麽作用。直至那晚傀儡夜襲,林驍出逃。”


    我沉默了許久,終於道:“崔媽媽,那天晚上,我一路跟著林驍追到了城外……”我簡單的交代了一下事情的經過,最後說道:“我殺傷了一個黑衣人,林驍稱唿他為老鬼……”


    崔媽媽眼神發直,驚道:“你殺傷了老鬼?這……林驍說他一直在老鬼手下做事,但從不願意多提,每次提到老鬼,他都感覺怕得要死,一副魂不守舍不寒而栗的樣子。夫人猜測這老鬼很可能是傀儡邪教的首腦人物。”


    我開始在房間裏踱步,半晌無人說話。我停下腳步,突然道:“崔媽媽,將軍大人現在什麽情況?”


    崔媽媽愣了一下,道:“將軍大人被扣在了黎州的州府衙門,還在等上麵的發落。傀儡已經有多年未現世,軍中有人認為青雲會早已覆滅,懷疑傀儡事件是孤立事件,未必是真,甚至還有人懷疑將軍大人殺良冒功……至於將軍大人是因為何種原由屠戮鄉親,州府衙門已經派了人來調查了。”


    我頷首道:“如果這個時候,能出現其他的傀儡事件,是不是就可以證明將軍大人的清白了?”


    崔媽媽點了點頭,道:“恩,這樣將軍大人的嫌疑就能減弱很多,但肯定還需要一個調查過程……”


    我苦笑道:“如果那晚我殺傷的那個老鬼真的是個首腦人物的話……你說短時間內,傀儡還可能再出現嗎?”


    崔媽媽頓時變色:“這……夫人也沒料想到這種情況……將軍……這可怎麽辦?”


    我看著焦急的崔媽媽,歎了口氣道:“老鬼被我正麵一劍,腹部受創,流血頗多,隻怕傷的不輕。若是傷重不治……還不知道會有多少變數。”


    崔媽媽長長的唿出一口氣,道:“先生若真是殺死了老鬼,那可就真是為世間除一大害。”她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道:“將軍畢竟也是盧家人,若真有事,盧家不會不管的,先生倒也不必擔憂。”


    我沒有接話,崔媽媽也沒有繼續說下去,都在各自沉默的想著心事。過了一會兒,我想了想,還是問道:“崔媽媽,崔夫人讓你們幾位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崔媽媽立即又恢複成了一副恭敬規矩的模樣,低頭道:“老身確實隻會幾分醫術,不過是在夫人身邊呆的久罷了。”


    我暗想這老婆子還挺滑頭,便哼了一聲道:“罷了。那媽媽就多給我看護著家裏這幾個孩子的身體吧。”


    崔媽媽道:“是。這是老身分內之事。少爺和小姐的身體都甚是康健,隻是……”


    我莫名其妙,問道:“隻是什麽?”


    崔媽媽道:“隻是老身看先生氣色,似乎有些火氣過旺……”


    上火了?我舔了舔嘴唇,頗覺納悶,沒覺得呀,恩?什麽火?


    崔媽媽突然小聲道:“老身也知道先生憐花惜弱,隻是……老身有一副能避孕又不傷身的方子,先生要不要讓夏煙姑娘試試?”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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