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離成親沒幾天了,寧家的親友們紛紛到來送嫁,將寧家院子裏擠得滿滿的,寧婉接了一份又一份的添妝,大姑給她打了一對金釵,大姐的是一對金耳環,大娘的是一對銀鐲,春玲嫂子和羅雙湊了一個銀項圈,又有三家村的村民、馬驛鎮上相熟的人家、虎台縣裏新結識的朋友都送了賀禮,其中各種金銀飾品居多,寧婉原本就滿滿的首飾盒再也裝不下了,娘隻得臨時又給她添了一對,卻發愁放不進箱子裏,畢竟每隻箱子裏都塞得滿滿的,連隻手都插不進去。


    平日裏事事操心的寧婉現在卻什麽也不必管,隻坐在屋裏與大家說話兒,其實應該說是聽大家說話,因為她一直垂著頭不說隻聽的。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正似心裏有一種期待,在慢慢發酵;又似突然走到了一處從未去過的路,不知前麵會有什麽景色。


    直到吉日那天早上,寧婉才覺得過去了的日子其實也是飛快的,當聽到鞭炮鑼鼓聲聲響了起來,又有人喊著「接親的花轎到了!」穿著一新的春玲嫂子笑著走了過來,「婉兒,到了開臉的時候了。」說著拿出一根紅絲線,先上中下彈三下,嘴裏念:「上敬天地父母,中祝夫妻和順,下彈子孫滿堂。」左中右彈三下,又念:「左彈早生貴子,中彈勤儉持家,右彈白頭到老。」


    原來這開臉是女子成親嫁人的標誌,遼東的習俗是女子一輩子隻在此時開一次臉,至於改嫁再嫁等等都不能再開臉了,因此十分地重要,一定要全福人來幫忙,春玲嫂子父母兒女丈夫都齊全,又是寧家最近的親戚,才被選來做這個又重要又體麵的執事兒。


    祝福過後,春玲嫂子就給寧婉的臉上均勻地搽了一層粉,然後將剛剛的那根紅絲線兩頭係在一塊打上結,繞幾個交叉,做成剪刀形狀,用雙手繃緊,並用牙咬著線的一端,把線貼著寧婉的臉「剪」,汗毛就被一點點地絞下來了。


    她絞得十分細致,寧婉先前聽人說過開臉時會有些疼,眼下卻覺得並不明顯,隻在絞到鼻翼時有些刺痛,因此穩穩地坐著一動不動,別看這絲線平常,但是如果不小心可是會割破臉的,寧婉可不想在這大喜的日子自己臉上哪一處碰破了皮。


    不多一會兒,開臉完成了,春玲嫂子就接過於氏遞來的一個去了皮的熟雞蛋輕輕在寧婉臉上滾了一圈,這時再看寧婉的臉,原本就十分細膩光滑的皮膚更加白皙,竟比那雞蛋還要柔嫩。在大家一片嘖嘖地讚美聲中,春玲嫂子就解開寧婉的辮子,將額前剪出一排整齊的流海兒,鬃角剪成尖尖的,再把其餘的頭發梳起來挽成光滑的發髻,最後戴上富麗的鳳冠。


    從此以後寧婉就告別了少女時的裝束,改為婦人的打扮了,當然也就是她要離開娘家的時刻了。蓋頭蒙下來的時候,寧婉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掉落下來,家裏的一切她都安頓好了,也沒有什麽擔心的,可是依舊是不舍。


    大姑和大姐就在一旁勸著,「別傷心了,娘家離著近,見麵還不容易!」又拿了帕子遞給她,「擦擦淚,女婿來接你了。」


    寧婉趕緊拿帕子按了按眼睛,就在蓋頭下看到一雙穿著官靴的腳,又聽盧鐵石說:「別哭了,你要是想家了,想什麽時候迴娘家就迴去。」


    他一向不懂得這些事的,女子嫁了人哪裏能隨意迴娘家?就是離得近,也與過去不一樣了。但寧婉心中的傷悲果然輕了許多,想說什麽此時又不好說,就見他紅袍子的下擺動了一動,想來是再給自己行禮請自己出門了。


    果然大家扶起了她,到了正屋裏辭別爹娘。地上鋪了一塊坐褥,寧婉跪在上麵行了大禮,平日家裏從不弄這些的,但是出嫁時總要十分隆重,就聽爹娘哽咽著囑咐自己,語句都不能連貫,寧婉再也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爹、娘,你們隻管放心我,我會過得好的!」


    「我們知道,我們其實就是高興!」


    「爹、娘,我會對婉兒好的,你們放心!」寧婉聽著身邊的人這樣說著,突然就想笑了,自那天送契書來後,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麵,自己當然不會去找他,他也沒來過,想來也是臊了,隻差那麽一點點就被娘抓到,真是丟人。


    「女婿都這樣說了,你們又有什麽不放心的!」大姑過來扶起寧婉,到了門前,大江哥就背起了她一直送到花轎中,一眾親友們都過來祝福,「一路順利!」「夫妻和睦!」「早生貴子!」


    寧婉再次淚眼婆娑,突然就聽石頭的稚嫩的聲音,「姐,姐,你娘家有弟弟呢,要是姐夫敢對你不好,我替你撐腰!」


    所有人都笑了,就是寧婉也覺得很好笑,盧鐵石是那樣高大威猛的一個人,而石頭則是如此小小可愛的孩子,相差實在太大了。


    石頭見眾人笑他卻更加堅定地說:「我都五歲了,很快就長大了!真的!」


    寧婉就拉住石頭帶到懷裏,撫著他的頭囑咐,「姐嫁人了,你要好好照顧爹娘。」


    石頭人小,就鑽到了蓋頭下麵,拿小手將姐姐臉上的淚都擦了,「姐放心吧,我已經是男子漢了!」


    小男子漢就不知被誰抱了出去,轎簾落下,三聲炮響之後鑼鼓嗩呐也重新吹起,轎子就被抬了起來。


    寧婉還是第一次坐轎子。


    除了成親的花轎,虎台縣裏也隻有錢縣令有一乘四人抬的轎子,還是官府裏的,其實他也很少坐。


    遼東之所以稱「遼」字,就是因為這裏天遼地闊,地廣人稀,因此出門時轎子就不怎麽實用。不管是四人抬的轎還是八人抬的轎,總比不了牲畜拉的車快捷方便,更不必說又省了許多人力,因此大戶人家都備在車子,而成親時也多用車轎,其實還是車子。


    但是轎子與車子其實還是不同的,轎子方一抬起,寧婉就覺得頭有些暈,輕輕將蓋頭掀起一個角適應了才好些。


    花轎裏是暗的,些許陽光照進來透下深深淺淺的紅色,甚至將空中都染得紅了。寧婉自然見過花轎的外麵是什麽樣的,轎衣是紅的,繡著種種喜慶的花紋,上麵更用紅色的錦緞結成許多花球裝飾,又有長長的紅色綢帶自轎頂飄下,就連抬轎子的木杠也都要用紅布包了,現在坐到花轎裏麵,隻覺得自己都被染成了紅色。


    畢竟隻有明媒正娶的媳婦才能坐花轎呢!因此時常會有些媳婦會得意地說:「我是八抬大轎抬進來的!」言外之意地位高貴,誰也不能把我怎麽樣。先前寧婉是沒有資格那樣說的,但是經曆了這一次她就有底氣了!若是周夫人或者丁三小姐之流的再說些什麽不中聽的,她隻要微微一笑,「我是三媒六聘坐著八人抬花轎從盧家大門抬進來的!」她們就隻能啞口無言。


    寧婉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事,突然間轎子猛地晃動起來,她趕緊放下蓋頭用扶住轎子兩側,轎夫們是要顛轎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生財閨女 卷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波並收藏生財閨女 卷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