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一個儀態萬千的錦衣高貴魅影從黑暗中慢慢清晰了起來。


    花白相間的錦裘緞,尤其那豁大襟前的雪白貂絨毛尤為咋眼,她款款走了過來,玉見晚見到馬上躬身行禮。


    “見過夫人!”


    玉見晚驚心未定,把頭低下,都不敢抬起來。


    綺萱夫人臉上泛起了一絲,看看了玉見晚,似乎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夫人,裏麵實在是太汙穢惡臭了,還是……”


    玉見晚見綺萱夫人獨身款款邁步朝著洞裏走去,所以一時情急便想說服於她。


    “玉統領,你是怕我被這裏的臭氣汙著呢,還是怕我被裏麵的人殺了?”


    綺萱夫人這是笑著說的,可是語氣中透出了好像告訴玉見晚,你的小心思本夫人明白得很。


    玉見晚頓時卡住了,隻是吞吐地說道:“夫……人,卑職……不……敢!”


    “行啦,我知道你的心裏是怎麽想的,所以才特意叫鐵大人派你進來,因為有你在,裏麵的人必然不會受到傷害,我知道你是因為袁缺!”


    綺萱夫人這話說出,嚇得玉見晚一個冷顫,她隻能低頭躬著身子不敢抬頭,不過看得出來,玉見晚此時的表情有些小慌張,當然是被綺萱夫人說中了她的心思。


    玉見晚心中定然在想:這夫人果真太可怕了,竟然所有的事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原來她已經料定了,把這假大王放進來殺伯侯,若是伯侯不抵,玉見晚一定會因為袁缺而加以護其周全,不過現在可以看出,夫人最實質的目的是想讓伯侯親手殺了這假大王……


    “玉統領,玉統領!”


    玉見晚思忖過深,綺萱夫人喚了兩聲才把她喚迴神。


    “卑職在,請夫人吩咐!”


    玉見晚忙強裝鎮定迴道。


    綺萱夫人笑了笑說道:“是不是在想夫人我的事情啊,想得那麽入心,行了,別想了,你帶著人就候在這洞門外,離洞兩丈開外,沒有我的吩咐絕不能越雷池一步!”


    玉見晚此時聽得很認真,應得很幹脆,馬上領命便吩咐隨從的手下在離洞門兩丈開餘站著警衛。


    綺萱夫人款步走了一下,說來奇怪,那麽高貴萬千的梟城第一夫人,竟然沒有絲毫受這是洞中惡臭之味影響,甚至不改一絲神色,她站在洞口邊隻是借著洞內燈光稍微打量一番,便不再走路。


    她身子突然飛躍而起,如一隻花白鷹飄然騰空飛至中間的台地,落身在離伯侯一丈開外的地方。


    “伯侯,你可好啊?”


    綺萱夫人打量著呆呆站在一處的伯侯,帶著笑盈盈地向他問好。


    伯侯定睛一看,慢慢地神情起了變化,開始慢慢朝著綺萱夫人這邊走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


    “是你?!”


    伯侯發出了驚語,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人。


    “沒錯,是我!”


    綺萱夫人笑意不改,一番很親切的樣子。


    “今日是怎麽啦?先是獨孤縱橫要來殺我,緊隨其後,你又來了,你們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伯侯心中彌漫著霧水,一時怎麽想都不會明白。


    “大王都被你殺了,你積鬱多年的大仇得以償報,你開心嗎?”


    綺萱夫人沒有迴答伯侯的問話,而是換了一個方向反問他。


    “如此說來,你也是來殺我的,是為了為獨狐縱橫報仇,這可不像你們行事之風格,如此愚蠢的程序,怎麽會是你們的手段呢?”


    伯侯此時也冷笑一聲。


    綺萱夫人說道:“現實就是這樣,越是蠢笨的方式往往是最直接有效的,因為對付聰明人往往最笨拙的方式更有效,隻可惜我們大王技不如人,本想殺了伯侯你,可是反被你殺了,看來伯侯的武功在這幽洞之中禁錮這麽多年,還是一樣威猛。”


    “行啦,綺萱,少在這裏惺惺作態東拉西扯了,有話直接說,有屁快點放,要殺我趕緊動手。”


    伯侯有些惱火,不過他竟然直接唿出了綺萱夫人的名字。


    “哈哈哈,多少年來,幾乎沒有人直唿我的名字,從伯侯嘴裏喚出來,可是別有一番親切,陌生而熟悉,對了,你往日不是喚我作弟妹的嗎?”


    綺萱夫人此時笑得花枝招展,盈盈扭動的身姿果真曼妙無雙,尤其在這昏暗的燈光之下,再這死寂的洞地之中,真有一種仙子臨凡的突出感。


    “好吧,那弟妹我就不再跟伯侯扯家常了,今日一切皆是我安排的,眼下梟城一切由我來主事了,因為獨孤縱橫得了一場大病,以致有些失心瘋,不但武功盡退,雄心渙散,就連人都有些不記得了,而且平日裏瘋瘋癲癲,總想著要殺人,所以實屬無奈之下,以梟城長治久安大計為重,我不得不擅權當事主持大局。”


    綺萱夫人說話的語氣很誠懇,看不出有任何的謊言。


    可是伯侯怎麽就那麽不信呢?


    綺萱夫人接著說道:“伯侯,事到如今,實不相瞞,六年之前,我與獨孤縱橫的唯一兒子死於橫禍,他便積鬱成疾,心病沉屙,終是難解心結,以致如今之下場。”


    “你是說你們的兒子獨孤煜六年前死啦?”


    伯侯此時好像有些緩了下來,便問了起來。


    綺萱夫人一臉神傷,哀怨凝重點了點頭,一臉悲傷漫麵。


    “伯侯竟然還記得我兒獨孤煜,也算有心了,多麽優秀的孩子啊,可是就是獨孤縱橫一念強求讓其韶華夭謝,所以我恨他,我早就想讓其下去給我煜兒賠罪了,終是夫妻一場,直到他病發失心,我知道他也是將死之人無藥可救了,所以良心發現,所以才把他送到伯侯跟前作一個了斷,讓你們兄弟之間這麽多年的血海深仇茹苦大怨來一次最後的決絕,不必誰死誰亡,就看老天的指意了,若是他死在伯侯你的手裏,這也算你報了當年的奪王滅門之仇;若是伯侯死在他手裏,那也可以結束你這麽多年生不如死的煎熬。”


    綺萱夫人說得很動情,此刻眼中似乎猛得眨動,看這一場戲演得還是很用心的。


    伯侯一直聽著,似乎慢慢相信了她所說的話。


    “如我所料,你兄弟死在了你的手裏,你的大仇得以報,你應該感到欣慰了吧?”


    綺萱夫人補上一句,自己卻是幽幽怨情,與剛才那副高貴的樣子來了一個突然的轉換,迥然天別。


    伯侯沒有說話,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睛一直沒有眨,眼珠一直沒有轉動,儼然一副失神之態。


    “王權之爭,自古使然,兄弟鬩牆,手足相殘,何城何邦,曆來難逃這一例律,當年我與獨孤縱橫為了奪得王權,不惜先下手為強,造成了伯侯府的滅門血仇,死者已矣,生者含恨,仇悔相循,終無方了。若是當年的季侯得手了,他可是第一個先為王權動手的人,結果還不是被伯侯你獨孤馳騁與仲侯獨孤縱橫聯手屠了一個滅門,雖然你們受的是父王之命,可是這何嚐不是手足相殘的血海之仇恨,而我與仲侯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自保,自古王室深似海,一朝後念黃泉路……伯侯,你孤心沉寂這麽多年,我想你應該也想過這個問題,心中必然也會透釋一些事情因果,寬究起來,這場血海生死之戰,沒有誰對誰錯;細琢之後,其實不過是人生的一場為了更高生存權利的賭注,沒有誰輸誰贏,因為就算贏了江山,可是手上沾滿無辜之血,必然天有所刑,而我煜兒的意外必是老天的降罰,終到今日,我倒覺得你伯侯比我們活得更具意義……”


    綺萱夫人突然羨慕地眼神看著伯侯,眼神之中充滿了羨慕嫉妒。


    伯侯感覺被綺萱夫人這麽語重心長的一長席話給說懵了,噢,不,應該是感覺說開了,因為聽得他整個人感覺放鬆了下來,而且眼神轉動聽著一言一語都有所感觸的樣子。


    “伯侯,我羨慕你,你真的活著比我們有意思!”


    綺萱夫人此話一出,似乎苦味翻到了嘴裏,感覺她有些哽咽。


    “何來?!”


    伯侯終於輕輕吐出了這個問話。


    “因為你有一個天下無雙的兒子!”


    綺萱夫人突然那種羨慕嫉妒的樣子更加暴發,眼神之中竟然還添加了恨意,感覺到一種強烈的不公平感給了她如此的刺激。


    “哈哈哈哈……”


    一連串的大笑,或者伯侯壓抑這麽多年,從來沒有這樣開懷大笑過,這一次聽到綺萱夫人說到自己兒子的時候,突然開懷大笑,這是無法控製情緒。


    反而這一笑讓綺萱夫人有些被驚到。


    “綺萱,枉你一世精於算計,手段百出,可是總鬥不過天的冥冥之設,不過你前麵說的話倒是有些通透,人生不就是一場不休不止的折騰過程嘛,一輩過一輩,臨了臨了,才發現,一切意義的延續原來是在下一代身上,你說的沒錯,我是有一個優秀的兒子,也是上天眷顧,讓他在那場血屠之下有幸生還……你們也有一個出色的兒子,若正如你所言非虛的話,那便是可惜了,看來還真是上蒼的報應不爽啊!”


    伯侯說話間底氣足得很,一副完全不在乎生死的樣子,此時此刻他隻想好好的表達自己心中的暢快,看來綺萱夫人的一席話還真是讓他通透了很多,盡管深閉幽洞暗無天日這麽多年,竟然在此刻間突然全部讓開懷給翻滾著心靈,這是何等的舒暢。


    “當年喬元極把你兒子救走,還將全部的功力傳授於他,他現在可是足以睥睨天下的人物,你自然開心,若是換作是任何人聽到自己的孩子如此出色,都會自內而外的放聲暢懷大笑,可是……”


    綺萱夫人突然話鋒一轉。


    伯侯一急,追問道:“可是什麽?是不是我兒……”


    伯侯情急之下不敢搶話出口。


    綺萱夫人深吸一口氣,突然用手去猛扇,悠悠地說道:“此刻我才感覺到這洞的惡自之氣如此的令人不適,剛才為什麽沒有感覺到呢,是不是也是因為事情所我預期,心中暢快所至?”


    綺萱夫人自己問自己,她是故意的。


    “快說,剛才你說可是……可是什麽?”


    伯侯急了,急著震動手臂,手上的鐐鏈拉得大響。


    綺萱夫人隨口應了一句,說道:“沒什麽,他已離開梟城,下落不明!”


    伯侯急跳到喉嚨的心才緩解下來,整個人都緊張到不行,可是心中總是有些惴惴不安,一直細看著綺萱夫人的表情變化。


    “離開梟城,那他去了哪裏?”


    話語中帶著試探之意。


    綺萱夫人悠悠抬頭,說道:“天大地大,天下如此之大,誰知道他去了哪裏?”


    而綺萱夫人也是帶著有些此話試探之意。


    此時二人開始玩起了心理戰。


    伯侯突然笑了起來,雖然笑得不大聲,不過看得出來由衷的開懷。


    “你笑什麽?”


    綺萱夫這個時候看似真的有耐心得很,她強忍著此間的惡劣味道,一副極為從容鎮定的模樣。


    “離開得好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這本不是他該呆的地方!”


    伯侯此時眼神一直注視著綺萱夫人的表情變化,果然綺萱夫人冷笑一聲,笑得很有內涵。


    伯侯又開始有些慌神了,感覺總有些不對勁。


    “你有那麽優秀的兒子,就沒有想過他來救你出這如地獄之地嗎?就沒有想過他能為你伯侯府芸眾條人命報仇嗎?”


    綺萱夫人反過來眼神帶著冷風瞟了伯侯一眼。


    伯侯歎了一口氣,說道:“剛才你說了那麽大一番話,其實這麽多年身處生不如死的境地之中,我也想了很多,剛開始我是憤恨不平,總想著有朝一日待我出去一定要洗恥雪仇,可是一想終是沒有任何機會了,不過是挨過一天就等死一天,也從來沒有想過我兒還活著,所以慢慢也消磨以前的仇恨,看淡了,雖然未能完全清透,不過如你所言,一切不過是仇恨的反複循環,再說了,梟城之邦乃老祖宗留下來的江山基業,不論獨孤家誰來主事,隻要能把我梟城之基綏植長青,不也是共有的心思嘛,沒必要了,真的沒有必要了……”


    伯侯此時悠悠長歎,感覺一臉完全清透的樣子。


    “可是你兒子卻不是這麽想的,他既已知道你還活著,且被幽閉於此等人間地獄之中,但凡有一點人心的,他定然會想盡一切辦法來救你出地獄,或者說,以前的血海之仇他定然是一並想報的。”


    綺萱夫人此時開始注視伯侯的神情變化了。


    伯侯搖了搖頭說道:“若他真已離開梟城,我真心不希望他這麽想,現如今我已把二弟給親手殺掉了,一切的前塵舊怨也要消弭而逝了,上一輩的恩恩怨怨,這王權之爭的紛紛擾擾,真不要再摻合進來了,不然無休無止,永無絕處,沒必要了,希望他永遠不要再迴來了……”


    伯侯說得很擔擾的樣子。


    “伯侯真是這麽想的嗎?”


    綺萱夫人反問。


    伯侯認真的看著她,很用心地說道:“這是當然,肺腑之言,一旦卷入王權之爭,那便不是犧牲個人或者幾個人的事情,那可是血流成河的慘劇再造,這個道理你應該心中明白得很,不必要了……”


    伯侯一直強調著“不必要了”。


    綺萱夫人當然一時不會完全相信伯侯所言,不過她也感覺到了他的這些話是發自內心的,二人在很多方麵都有些共通的感受,就是這都是血流成河的慘劇,任誰也不想再見到這樣的光景。


    此時伯侯轉過身去,去看著倒在血泊之中假獨孤縱橫的屍體,然後慢慢搖了搖頭,彎下腰去拔出了插在其天靈頂上的短刀,上麵的血還有些流動。


    “二弟,你我本是兄弟,何曾想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如今你已死在我的手上,一切前塵舊恨也便讓其煙消雲散了吧!”


    伯侯說完便捏著血刀朝綺萱夫人走了過來,然後做了一個遞過刀的手勢。


    綺萱夫人奇怪,然後意會到了,說道:“伯侯,不必了,我不會殺你的,這是今日前一來是為了讓你們兩兄弟把多年的恩怨給結了,二來我還想告訴你,往下梟城之事我將代持一段日子,而且我還想把梟城之勢更加強盛,而且圖謀天下,伯侯你看如何?”


    綺萱夫人說得很平淡,可是那種自信的表情簡直完全暴露了她的雄心大誌。


    可是伯侯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是保持著遞刀的姿勢,好像非要綺萱夫人接刀不可。


    綺萱夫人這才感到奇怪,便冷問道:“伯侯是在救死嗎?”


    “像我這樣的人能苟延殘喘這麽多年,已是受盡了人間極苦,早已沒有活著的意義了,這把刀手刃了我二弟獨孤縱橫,你不如也將此刀了結了我的性命,如此一切便塵歸塵土歸土,恩怨無計,萬事皆休。”


    伯侯所言,發自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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