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人大比文試開始的這一天,蘇惟生壓根兒就沒去,都石和烏蘭不是口口聲聲怕他徇私嗎?


    所以蘇惟生幹脆連麵都沒露,連衙役也通通叫了迴來,讓滇池王府派的兩隊兵丁負責搜撿和送飯——要考一整天,所有人中午不能離開考場,飯食由王府統一發放。


    女族長則由王妃的仆婦搜身。


    結果這一搜撿,就揪出兩個作弊份子。


    一個是把紙條藏在襪子裏的阿水族長,一個是藏在褲頭裏的拉米族長。


    被搜出來的時候,都石和烏蘭臉都青了——這丟的可是所有夷人的臉哪!


    阿水族長和拉米族長也是一臉晦氣,先前是說了進場前要搜身,可沒說搜得這麽細,連襪子和褲頭都不放過啊!


    彭暢報到滇池王那兒,兩人直接被取消了考試資格。


    好麽,考試還沒開始,就先除掉了兩個競爭對手,接下來大夥也不敢再動啥小心思,老老實實答了卷子出門。


    待卷子交上來,任通判一份一份地看過,那臉色跟調色盤一樣,精彩得了不得!


    “內容先不提,你們就說這卷麵,汙七糟八地成什麽樣子?還有那字兒,要本官說,還不如雞爪子扒拉兩下哪!”


    幫忙的兩位府學教授也是哭笑不得,“要換了漢人學子,這些卷子得黜落一大半!”


    一名主簿笑著道,“沒辦法,夷人族長誰參加過這等考試?將就著看吧!矬子裏頭拔高粱,總要選出十份來!”


    好吧,四人認命地重新拿起卷子,總算找出幾份稍微能看的,字還可以,內容也算言之有物。


    待判完卷拆開彌封,眾人才發現頭兩名居然是黎映跟烏蘭的。


    尤其是黎映那一份,字跡十分娟秀,律法條文竟全部答對,對案例的剖析也是有理有據。


    盧教授不由滿麵驚疑,“任大人,您確定沒向外透過題?”


    任通判也驚訝呢,聞言沒好氣道,“本官都在這鬼地方住半個月了,自己和身邊伺候的一次都沒出去過,吃食也是進來前就備好的,新鮮菜葉子和蔬果都半個多月沒碰了!外頭除了王爺的人還有那兩位土司的手下,我上哪兒給她透題去?”


    他氣唿唿地,“再說,本官跟黎土司又不熟!”


    盧教授摸了摸鼻子,好像也是哈,要說換了蘇大人還……呸呸呸……蘇大人公正嚴明兩袖清風,也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那位主簿倒是覺得還好,“下官先前聽牛四兒他們說起過,裕族的族長和長老都會漢話,談吐也頗有禮數,想來這些年也看過不少漢人的書籍。雖說後來一直沒下山,但誰知道他們逃進深山時帶沒帶書本?山中日子清閑,練練字兒也說得過去。”


    任通判想了想,“別忘了還有個蘇大人呢!蘇大人可是狀元郎出身,上迴在王府,都土司和烏土司口口聲聲擔心蘇大人徇私!黎土司連族中長老的兒子女兒都能送給蘇大人當護衛,可見雙方的確親密。這……蘇大人會不會私底下教過黎土司?”


    幾人對視一眼,齊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才子佳人、紅袖添香……嘿嘿……嘿嘿……有道理啊!


    於是蘇惟生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位“紅顏知己”。


    第二天晌午,任通判宣布了排名,並把各人的卷子貼在了府衙大門外。


    黎映第一,烏蘭第二,紅緬女族長第三,都石第四……


    烏蘭和都石對視一眼,還是按下了繼續鬧的心思。


    一來他們也想到了蘇惟生私底下教授黎映的可能性。


    二來麽,主考人選本就是他倆點名換成任通判的,當時滇池王和蘇知府都退了一步,倘再鬧下去,兩人還會繼續退嗎?


    蘇知府暫且不提,那滇池王,可從來就不是個軟柿子啊!


    倒是無意中聽見東苗西苗那邊議論的黎映鬱悶了好一陣子——自己明明是從小學過的好不好?雖不敢說經史子集均有涉獵,基本的律法條文還是難不倒她的。


    不光是她,蒙繞、黎曼、花晴等長老的子女都差不到哪兒去,這都是她父親當年一點一點教的。


    為了藏拙,這次她還專門把字寫得跟狗爬似的呢,如今在別人眼裏,竟都成了蘇惟生的功勞?


    但鄭歲寒的身份並不適合暴露人前,黎映隻能咽下這口氣,暗暗決定來日再找迴場子。


    蘇惟生呢?蘇惟生總不可能逮著一個人就解釋,說“我跟黎土司沒什麽”吧?於是也隻好充耳不聞。


    倒是周氏聽嚴媽媽說了一嘴,琢磨了一會兒便喜笑顏開,“也就是說,我終於有希望抱孫子啦?”


    嚴媽媽無語,這是重點嗎?


    “太太,黎姑娘是夷人,還是朝廷欽封的土司,性子恐怕不會太柔順……”這要是成了,你就不怕自己被欺負?


    周氏卻並不在意這個,長歎一聲,“隻要能讓我兒子開懷,哪怕讓我跟他爹搬出去住都成,讓著些可有什麽?從前他跟鈴兒,倆孩子好得跟什麽似的,自鈴兒去後,阿生笑容都少了,我就怕這孩子鑽了牛角尖兒啊!”


    “關於他的親事,這幾年我跟他爹是一個字也不敢提,生怕他傷心。眼下隻要他有意,隻要是良家女子,隻要人品過得去,就沒啥可挑的。夷人怎麽了?說不定身子還更結實哪!說起來,我至今都不曉得,鈴兒那丫頭到底得了什麽病,怎麽好端端地就去了呢?”


    眼見周氏眼眶又紅了,嚴媽媽急忙轉移話題,“您還記得黃石鎮那位鄭姑娘嗎?那會兒家裏忙成一團,都是那位鄭姑娘照料著少爺。奴婢原以為少爺對鄭姑娘有意呢!”


    周氏迴想了一會兒,“鄭姑娘是三哥的故人之女,知根知底的當然最好。可阿生後來也沒提過,估計……沒啥想法吧?”


    嚴媽媽一想也是,再說那位鄭姑娘再好,也是江湖女子,自家少爺卻是要走仕途的人,往後在內家裏中饋,在外人情往來啥的,怕是難以應付。


    “不過這位黎土司身為一族之長,聽聞是從母姓,將來會不會招贅啊?咱們少爺這身份,總不能去當人家的壓寨相公吧?”


    周氏硬生生打了個寒顫,“不……不會吧?”


    正在滇池王府抽簽的黎映狠狠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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