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冉勝兄弟倆出現在蘇惟生身邊那一刻,彭暢就查過這兩人的底細,清清白白,與擺在明麵上的沒有任何不同。


    但最大的問題是,他二人是郝玉成介紹給蘇惟生的。而郝玉成,是皇帝安插在蘇惟生身邊的棋子。


    當然,滇池王也不是沒懷疑過,這次是蘇惟生與郝玉成商量好,打算暗中在王府做手腳,但最後那一番提醒打消了他的大部分疑心。


    剩下的那部分嘛,就要看能不能從那兄弟倆嘴裏掏出點有用的東西了。


    滇池王閉上眼輕叩桌麵,


    “蕭延思扣了軍餉,逼本王裁軍,可偏偏有個滿腦子奇思妙想的蘇惟生,想方設法地為花城賺銀子。先生看,會不會是種茶和找糧種的事走漏了風聲,皇帝坐不住了,意圖借這兄弟倆繼續挑撥本王與蘇惟生的關係?”


    羽先生擰起眉頭,“王爺就沒想過,皇帝是真的要對您下毒手?如果扣軍餉逼您不得不裁軍隻是明麵上的,暗地裏呢?”


    滇池王若有所悟,“看來亂倫弑父兩件事,當真令他寢食難安,如鯁在喉。”


    “還有,他的身子應該撐不住了,”羽先生意味深長地道,


    “否則這兄弟倆何必在這時候冒險探聽王府布防?再過個一兩年,等蘇惟生讓花城徹底改頭換麵,王爺是不是會更加信重於他,甚至相信他身邊的人?到時候再……”


    說到這裏,羽先生忽然靈光一閃,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我知道了!”


    滇池王有些納悶,“怎麽了?”


    羽先生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測,“先前我就覺得奇怪,皇帝費了這麽大的功夫,不聲不響地將劫殺蘇惟生的罪名推到您的頭上,為何卻還要默許蘇惟生盡力為花城辦事!就連這次扣軍餉,說不定也不是為了逼您裁軍,而是打的同一個主意!”


    “皇帝要的是您徹底信任蘇惟生,將他當成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到時候蘇惟生讓您去哪兒、做什麽,您是不是都不會再警惕?就連現在,您與他單獨相處的機會還少麽?”


    滇池王皺起眉頭,“先生的意思是,皇帝授意蘇惟生行刺本王?可他身手再好也不過是個書生,就算單打獨鬥,也未必是本王的對手吧?”


    不過不等羽先生迴答,他就反應了過來,“蘇惟生的作用是把本王引到人少的地方,由旁人動手。布防圖麽……王府內少有人去的角落,同樣可以。好個蕭延思,這彎子繞的可真夠大的!隻是蘇惟生的做法,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羽先生道,“蘇惟生早知劫殺之事並非王爺所為、早知郝玉成有問題,卻仍舊留下了他介紹的人,還整日帶在身邊,焉知不是為了協助皇帝殺王爺?隻要王爺一死,他立下大功,等待他的必然是高官厚祿。”


    “是嗎?”滇池王望向桌上蘇惟生留下的小陶罐,“那麽他先前那番提醒,為的又是什麽?”


    “這個……”羽先生也想不通,“難道是為了脫罪保命?畢竟冉家兄弟已經被抓,他若不撇清自己,王爺能放過他嗎?”


    滇池王挑眉,“這番提醒相當於堵住了皇帝留在滇池的人能混進王府的所有路子,冉家兄弟事敗,蘇惟生卻安然無恙,剩下那些人一旦報迴京城,皇帝又會放過他嗎?”


    “是啊,老夫險些忘了,郝玉成那同知衙門裏還有不少皇帝的人……”羽先生琢磨了一會兒,


    “所以,蘇惟生說出那番話,為的是提高王爺的警惕,同時借王爺之手除掉冉家兄弟,甚至……皇帝留在花城的所有人手?”


    “這冉家兄弟,是他故意帶在身邊進出王府的!他在故意給他們提供機會!畢竟他們如果一直隱在府衙按兵不動,恐怕等到動手時咱們都不會知道。若真到那時候,王爺怕是……”難逃一劫。


    滇池王望向前院,“蘇惟生來花城這麽久,他又是出了名的機敏,如何能不知道王府守衛森嚴?所以他心裏明白,冉家兄弟進了王府一旦輕舉妄動,就一定會被發現。”


    羽先生想到前些日子宮裏送來的消息,


    “冉家兄弟同樣知道進了王府不好動作,但皇帝的身子已大不如前,急於除掉王爺,興許……是這段時間給他們下了命令。這時候就算蘇惟生不帶他二人出來,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地跟著,明知不可為,也隻能冒險一試。”


    他順著滇池王的視線望了一眼,蘇惟生就暫住在前院,“這麽說,蘇惟生並不想幫皇帝害您?”


    滇池王不知突然想到什麽,竟咧嘴笑了一下,“他是個聰明人。本王再不起眼也是藩王,如果死在與蘇惟生獨處之時,或者在與他一同外出時身死,他會怎麽樣?”


    羽先生背後一涼,“到那時候……他必然是無法活命的。”


    蘇惟生是朝廷命官,還是皇帝唯一的弟子,如果他與王爺都喪了命還好說,一句流寇或者外族奸細幹的就可以搪塞過去。


    但如果他一個人活著迴來……王府不會放過他,皇帝為了自身清白,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同樣會讓他死。


    “這個連環計,不可謂不毒!”若不是蘇惟生為了自己活命不肯配合,皇帝又太心急,王爺到時候還真是兇多吉少。


    可他能說蘇惟生自私自利、欺君罔上嗎?


    羽先生想說句公道話——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隨口一句話,就讓人家去死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呸!人家又沒犯罪!早在多年前族人血灑菜市口之時,羽先生就對這句話嗤之以鼻了!


    滇池王對熙和帝倒是有些刮目相看,“原以為他是沒腦子,如今看來,有是有,就是從不肯用在正道上。”


    羽先生無語,“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有心思說笑!”


    滇池王一臉雲淡風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本王能有什麽法子?”


    羽先生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滇池王哈哈大笑,“慌什麽?他要殺本王,本王就得引頸就戮不成?同樣是蕭家人,憑什麽?”


    他語氣森然,“少不得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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