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經在兩個時辰後結束。


    隨後慧恩師太輕輕抬手,坐在台階上的女尼與俗家弟子魚貫著走上祈福台,領著信眾齊誦了多遍《普賢菩薩十大願王》,祈求菩薩保佑大魏國運昌隆、百姓安居樂業。


    最後在綿綿不絕的誦經聲中,眾人依序退下了祈福台。


    用完齋飯,蘇惟生與周氏去了杭氏所在的禪房說話。


    而另一邊在後院廂房歇息的高四娘子,卻已目光渙散地躺在了榻上。


    兩名麵相有些兇狠的老婆子無視守在門口目光呆滯的四名丫鬟,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


    當天夜裏,蘇惟生就接到了夏禮青送來的信,上頭除了說那位高四娘子的確生養過,還細講了一件怪事——


    臘月初五那天,有一頂青帷小轎從懷恩公府的側門出來,從神武門進了宮,第二天大清早才迴來。


    而在那期間,高四娘子的寢房隻有一個老嬤嬤守著空無一人的床鋪。


    蘇惟生長長歎了口氣,“皇帝啊皇帝,你委實……”


    餘下的幾個字低如蚊蚋,連身旁的小柱也沒聽清。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熙和二十年的臘月二十四,衙門封印之日。


    這天下衙之前,蘇惟生在翰林院承旨閣接到了由馮公公親自前來頒發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乃能文武雙全,出力報效詎可泯其績而不嘉以寵命乎。爾翰林院侍讀蘇惟生燃薪達旦,破卷通經……


    茲特授爾為滇池郡花城知府……來年二月出發。”


    除了這道聖旨,熙和帝還賞了不少東西,錦緞金帛樣樣俱全,讓原本滿臉同情的官員們瞬間又變得愕然不已,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蘇惟生不卑不亢地接過聖旨,還微笑著與麵上恭賀、實則或幸災樂禍或同情鄙夷的同僚們寒暄,讓眾人心裏五味雜陳。


    與蘇惟生截然相反的,就是郝侍講了。


    咳……他也接到了聖旨,被封為花城府正五品同知,即蘇惟生的副手。


    可這看起來是平調,實際上是降職了啊!更別說還是滇池那鬼地方了!


    郝侍講整個人都懵了。


    蘇惟生暗暗說了聲抱歉,麵上卻盡是無奈,他拱了拱手,“郝大人,往後就請你多多關照了。”


    郝侍講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互相關照,互相關照。”


    外放的消息蘇家人早就知道,因此得知聖旨已下也沒說什麽,反而因為出發時間定在二月而多了一分驚喜——要知道,大夥都以為開了年就得離京呢。


    雖然早前已將人手啥的都備好了,但能多出兩個月的團聚時間,換誰能不樂意呢?


    蘇老太爺還把蘇惟生叫進房裏,私底下叮囑了許多話,無非是“不要貪暴,缺銀子盡管跟老夫講,老夫讓你大伯想辦法”之類的,聽得蘇惟生感動的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


    因年後蘇惟生一家二月就要走,除夕這天,幾家人聚在蘇正良家吃了一頓團年飯,中間熙和帝還賞了兩道菜過來,讓專程趕到京城的何父大唿“長了見識”!


    蘇正良家地方大,用了晚飯大夥都留了下來,準備大年初一給蘇老太爺拜年來著。


    誰知守完歲閉上眼睛沒多久,蘇惟生就被小柱叫醒,“少爺,快醒醒,走水了!”


    蘇惟生一骨碌坐起來,“爹娘怎麽樣?我二姐呢?還有族長爺爺……”


    蘇茂謙跟何軒就住在自己房間的兩邊,自然不必問。


    小柱忙道,“少爺別慌,不是咱們府上,是丁大街和……宮裏!”


    蘇惟生先是鬆了口氣,隨即又是一驚,抓起小柱遞來的衣裳就往身上套,


    “宮裏也走水了?火滅了沒有?可有人員傷亡?”


    小柱冷得直哆嗦,“小的也不知道,是高慶大哥來通知的,大老爺請您一道去宮門口看看。聽說丁大街那麵兒整片天都燒紅了,也不知得死多少人!”


    丁大街是幾家王府所在的地方。


    自諸皇子相繼成親之後,熙和帝便下令在這條街上建了十座皇子府。


    除了九到十二皇子,前頭幾位封王的都住在那裏。


    哦,還有個被熙和帝視若親子的壽王。


    “大過節的,誰這麽不要命啊!”蘇惟生心中直罵娘。


    但王府走水是小事,宮裏都著了火,作為臣子還不聞不問,在被窩裏安心睡大覺,就等著以後被皇帝穿小鞋吧!


    當然,前提是起火的不是皇帝的龍乾宮!


    他隻得認命地爬起來,連臉都來不及洗,急匆匆拉著何軒、蘇茂謙兩人,跟著蘇正良上了馬車。


    路上趕著車的高慶還在說呢,“小的半夜起來如廁,就聽到外頭更夫喊走水,估摸著一整條街上的人家都聽見了!”


    蘇茂謙掀開車簾,一股夾雜著雪花的寒風猛地灌進來。


    眾人都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對蘇茂謙怒目而視。


    後者急忙放下簾子,訕訕一笑。


    但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大家還是看到了路上密密麻麻的火光和燈光。


    這陣勢,比上朝也不差什麽了!


    蘇正良揉著太陽穴,“好在今晚下了雪,火勢應該不大。”


    丁大街住了整整六位皇子,要是全被火燒死,熙和帝不心痛死也得病個大半年!


    今日是除夕,大家都或多或少喝了些酒,蘇正良自己更因為親爹年事已高不能多飲,被一群兄弟加小輩一起哄,就不小心喝多了,這會兒腦袋還脹痛得很呢!


    蘇惟生伸出手,隔著蘇正良的衣裳替他揉著腹部的天樞、中脘兩穴,


    “大伯,您說這事兒是誰幹的?也忒喪心病狂了吧?”


    何軒模仿著蘇惟生的手勢揉著肚子,“這火燒王府和皇宮,等同謀逆,不論是誰,都隻會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蘇茂謙打了個哈欠,“敢做這種事,定然是豁出命去的,誰還會在乎會不會被滿門抄斬?不過到底是誰這麽恨皇上和幾位王爺,連自己闔族的性命都不顧了?”


    恨皇上和幾位王爺?蘇惟生心裏突然打了個突,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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