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姑姑沉默了。


    從前不曾發覺,是跟楊妃一樣沉浸在二殿下得了“蜀”這個封號的喜悅裏無法自拔。


    可如今仔細一想,太後和皇上的確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準話。


    就算除掉韓家,拒絕為殿下指婚衛國公府或者武安侯府,也被皇上一句


    “世家勢大,朕當然要在退位之前替兒子掃清障礙。衛國公與武安侯也已曆經四五代,後者更是外戚之家,若是再出一位……”給擋住了。


    皇上沒說完的話,被主子自動理解為不可讓宋家再出一名皇後,以免外戚權力過大,日後威脅到下一任皇帝、也就是蜀王的統治。


    後來皇上又雷厲風行處置了林家和長平侯府,更加證實了她們的猜測,自家主子便信了。


    可是,誰能證明皇上口中的“兒子”,就一定是自家殿下呢?


    她與楊妃從小一起長大,跟著她從蘇南府楊家旁支走到京城壽王府、從壽王府走到當今潛邸、走進宮中坐上妃位。


    一介旁支庶女要從眾姐妹中脫穎而出獲得嫡枝老太爺的認可,送到京中楊太妃身邊教導,再進入皇子府成為如今高高在上的正二品妃位,與正宮皇後分庭抗禮,談何容易?


    這一路的艱辛都是她親眼所見,親身經曆。


    蜀王就是主子的依靠和全部的指望。


    可是!


    可卻被主子的枕邊人哄著騙著拿去衝鋒陷陣,最終死於非命!


    餘氏是該死,餘家是該滅,幕後之人也該死!


    可皇上和太後難道就沒半點責任了嗎?簡直……欺人太甚!


    “娘娘,您想怎麽做?奴婢萬死不辭!”


    楊妃輕輕搖頭,“不能光聽兩個宮女的一麵之詞,事實到底如何還有待查證。有人想利用本宮對付太後娘娘,就不會隻設這一步棋,你與小康子往後要多留意。眼下麽……”


    她抬頭望了一眼獨自住了二十年的怡春宮,眼底的眷戀不舍漸漸化為決然,輕啟朱唇,


    “宮中人心叵測,本宮沒了指望,日後少不得要尋個庇護,還有比侍奉多年的婆母更好的人選麽?來日方長,倘若那二人所言為真,本宮總能發現端倪,到時候……”


    她食指的護甲被硬生生折斷,“我要他們一生心血……付、之、東、流!”


    九月二十五下午,蘇惟生才收到夏禮青的信。


    昨日半夜,楊妃所住的怡春宮突然走水,因值夜的宮人睡得太死,火勢蔓延,將怡春宮燒毀大半,無法再住人。


    楊妃原本暫時被安置在永春宮。


    誰知今日一早,她便跪在慈壽宮前,懇請高太後收留,說有人要殺她,求太後庇護。


    並道寧願此生再不承寵,也要侍奉太後左右,代熙和帝盡孝。


    高太後感念其一片誠心,含淚應允,許諾生前死後必定保全她的性命。


    楊妃如願以償住進了慈壽宮的偏殿,身邊隻留了貼身的七八名宮人伺候。


    “當真不能小瞧任何女子!”蘇惟生不禁感歎,“那火若當真是楊妃所放,那麽這女子,委實是個狠人哪!”


    楊妃和昌安伯府的事蘇惟生聽完便拋在了腦後。


    無他,八月上旬,也就是熙和帝壽辰的十來天前,滇池王就上了折子,說想趁木那國使臣進京朝貢時也來一趟京城,敘一敘兄弟之情。


    熙和帝這不是眼瞅著要過壽辰麽,那會兒還沒死兒子呢,心情正好,就答應了。


    這一答應,周邊的交趾和扶桑國、連帶著國內的西南、東南各夷啥的都說要來。


    熙和帝能怎麽辦?隻能笑嗬嗬地應下了。


    上一任滇池王乃太祖第十六子,因生性頑劣,不甚受寵,生母也不得勢,才隻得了個郡王之位,還被封到了滇池那等偏遠的地方。


    所以滇池王這一脈與熙和帝還真沒什麽矛盾,當然,論交情嘛,也很是一般,就不知為何突然要進京。


    不過他進京是皇室的事,在京城又自有王府,不需要朝廷做什麽。


    但各部落與各國使節卻需要鴻臚寺接待。


    來的雖然都是些小國家小部落,大魏禮儀之邦,卻也不能太怠慢。


    隻是多國來朝這等盛事在太祖駕崩後就沒有過了,鴻臚寺人手有些不夠,熙和帝想著蘇惟生是個能臣,趙懷瑾又是世家子,就把兩人單拎出來,讓跟著曆練曆練。


    蘇惟生也不是那等吃獨食的人,同趙懷瑾商量過一番之後,就稟明熙和帝,又從庶吉士中挑了張嘉樹、何軒跟蘇茂謙出來幫忙。


    扶桑國的使臣來得最早,九月中旬就到了。


    而歸蘇惟生這幾個小翰林接待的木那使臣估摸著要過幾日才到,所以他近來忙著呢。


    這些國家和部落都是太祖登基之後一個個打服的,有的成了大魏的附屬國,三年一朝貢,有的訂立了盟約,與大魏友好往來。


    按理說熙和帝壽辰之前,這些部落與國家就該進京朝貢了,卻不知怎的拖到了現在。


    文武百官都暗地裏猜測,那夥蠻夷是不是在觀望西北那場戰事,眼見大魏並未如他們想象的那般被打得落花流水,這才暗戳戳地準備過來探一探虛實。


    所以無論是鴻臚寺官員,還是蘇惟生等小翰林,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為此,蘇惟生跟何軒三個查閱了兩天資料,又特地去寧家請教了一趟寧老太爺。


    寧老太爺道,“境內各部落與木那、交趾等國都是進貢來的,無非是些陪著吃吃喝喝的小事。另外陛下一向愛彰顯大國風範,每次都會賞賜些東西,這個鴻臚寺都有定例,用不著你們操心。隻是那些人有的會說漢話,有的卻隻會說本國話,你們得先去鴻臚寺四夷館幾個通譯才成。”


    蘇茂謙笑嗬嗬地道,“聽起來似乎很簡單嘛!看來皇上是有意給惟生叔立功的機會。”


    何軒卻目中微閃,“寧爺爺,那扶桑國呢?”


    蘇惟生幾個分到的隻有一個木那國,扶桑由鴻臚寺那邊接待,按理說是不用操心,但萬一出了岔子,大夥麵上也不會太好看,所以還是得多了解了解。


    “扶桑國麽……”寧老太爺歎了口氣,“你們都讀過《太祖本紀》吧?”


    何軒跟蘇茂謙點了點頭,他們當然讀過,隻是有些記不清了。


    蘇惟生清了清嗓子,將史書上記載的又重新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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