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一時芸香就來迴話,“幾位少爺,琛奶奶走了。”


    蘇茂謙忙問,“怎麽樣了?”


    芸香忍住笑意把事情說了一遍,才迴去向何氏複命。


    曹承沛立刻擠眉弄眼,“好啊,你小子也學聰明了!”


    蘇茂謙老老實實道,“是惟生叔說,有事就找伯祖母。”


    蘇惟生毫不吝嗇地豎起了大拇指。


    何軒有些好奇,“茂謙,你啥時候這麽敏銳了?”


    連曹承沛之前都提議過去酒樓慶賀一番,隻是被他和蘇惟生製止了而已。


    蘇茂謙方才已聽何軒複述過那個考生的故事,這會兒還有些後怕,聞言便擺擺手,


    “敏銳什麽啊?我自來不喜歡張揚,你們又不是又不知道。中個進士而已,又不是中狀元,如此大肆慶賀,怪不好意思的。”


    曹承沛道,“你這也算歪打正著了。”


    蘇茂謙靦腆地笑了笑,轉向還在寫寫畫畫的蘇惟生,“惟生叔,你在寫什麽?”


    蘇惟生遞給他一張紙,“拿迴去各寫一篇文章,迴頭送來給大伯父看看。”


    蘇茂謙接過來一看,上麵有十二道題目,關於賑災、貪墨、政令通達、與外族通商和農業的都有。


    “這是?”


    曹承沛歎了口氣,摟住他的肩膀,“這是那三個沒人性的出的題目,老老實實寫吧。”


    三個沒人性的,指的自然是蘇惟生、嶽西池與何軒。


    昨日榜單出來之後,嶽西池就過來了一趟,與他們商議了一下殿試有可能出的考題。


    蘇惟生道,“殿試由皇帝親自出題,我覺得不會脫離這幾個方麵。最有可能的就是政令通達。”


    蘇茂謙十分詫異,“今年隴西貪墨案鬧得這麽大,很有可能的不應該是前兩項嗎?”


    蘇惟生但笑不語,“你記著就是了,離殿試還有幾天功夫,加把勁。”


    於是後麵幾天,蘇惟生幾個都在奮筆疾書。


    蘇正良每日下了衙,等待他的就是一堆文章。


    好在他並沒勞累多久,二月二十八就到了。


    殿試在太宸殿舉行。


    因為要麵見皇帝,不能殿前失儀,這一日天剛蒙蒙亮,蘇惟生三人就起床,換上提前準備好的衣裳,互相看了看,確定沒有不妥之處才出了門。


    殿試是黎明時分入場,經過點名、散卷、讚拜、行禮等一係列流程之後,這才把殿試題目發了下來。


    各人的位置是按照殿試時的名次排的,趙懷瑾身為會元,坐在第一排最中央,與金鑾殿上的熙和帝正好相對,蘇惟生與嶽西池則在左右兩邊。


    趙懷瑾和嶽西池麽,熙和帝是知道的,前者是趙尚書的長孫,名動京城的才子。後者是恩師寧老太爺最喜歡的外孫,倒沒想到是這麽一位芝蘭玉樹的翩翩公子。


    然而他最好奇的,卻是位居第二的蘇惟生。無他,年紀太小了。


    一般來說,讀書人六七歲啟蒙,讀《三百千》打基礎就至少要花兩三年時間。然後把四書讀通,接著是五經,總得用個六七年吧。


    這時候才能去參加童試。


    如果府試能一舉得中,十六七歲的童生已經十分有出息了。


    後麵若繼續一路順利,考上進士,那也要二十五六歲。


    像二十一歲的趙懷瑾和十九歲的嶽西池,已算是鳳毛麟角。


    所以放眼望去,殿內大部分都是三四十歲的人,五六十的也有,隻得一兩個。


    說句題外話,通常來說,要不是文章特別出色,五六十歲的舉子朝廷是不會錄取的——年紀這麽大了,能為朝廷效力多少年?


    倘會試取中的考生有半數以上都是白發蒼蒼的老人,朝廷如何派官?萬一經不起外任的長途跋涉,走到半路就一命嗚唿,不是白白浪費進士名額嗎?


    像蘇惟生年紀這麽小,麵容還十分青澀的,就更是少見了。


    十六歲,別人都還在為考秀才而奮鬥,他卻已經中了進士,馬上就要入朝為官了。不光僅次於趙懷瑾,容貌氣質還都十分出色。


    思及此處,熙和帝又朝殿內望了一眼,竟又發現了好幾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他掩住眸中驚異,低下頭翻開官員準備的考生資料。


    頭一張自然是會元趙懷瑾,熙和帝直接略過,翻到了第二頁:蘇惟生,十六歲,原籍南陵郡博陽府平寧縣,何年何月成為秀才、排名第幾,何年何月成為舉人,排名第幾。


    然後縣案首、府案首、院試第二、解元、會試第二的字樣映入眼簾,熙和帝震驚的同時又深感惋惜。


    怎的院試和會試隻得了第二呢?若全都是第一,此次殿試他甚至可以連文章都不看,直接點蘇惟生為狀元!


    試想一下,一個出身農家、年僅十六的六元及第,傳出去該有多轟動啊!


    而且,院試算得什麽,此次範伯寅和潘遠洋若取了他為會元,加上前頭的解元和今日的狀元,三元及第也是本朝頭一個啊!


    熙和帝氣不打一處來,這範伯寅腦子是怎麽長的?他是需要吉兆沒錯,但趙懷瑾他是世家出身啊!如今那些老家夥的權力還不夠大嗎?還要為他們添一層風光?


    想到這裏,熙和帝深深吸了口氣,將潘遠洋和範伯寅在小本本上重重地記了一筆。


    隨後他又忍不住將目光落在蘇惟生臉上,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起來。


    大眼睛、高鼻梁、麵龐白淨、下巴還有些圓乎,目光溫和,神情專注,舉止從容優雅,身穿一件月白錦袍,袖口繡著一叢茶花,青玉冠束發,安靜地坐在那裏,顯得靜謐而美好,又透著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熙和帝更吃驚了,這明明是個風采卓然的世家子,怎可能是寒門出身?


    資料上明明寫著,其父祖都是平寧縣清水村的農人,其祖父隻有四五畝薄田,其父後來倒是掙了些產業,但蘇惟生這一身風儀,又豈是一個農人能養出來的?


    再往眾考生中掃了一眼,熙和帝不禁心情大好——若不是大魏鍾靈毓秀、若沒有自己二十年勵精圖治,今日如何能出現如蘇惟生這樣卓絕的少年?


    而且這等少年還不止一個,可見是國家興旺之兆啊!


    就在這一瞬間,朝政混亂、隴西貪墨案和民亂帶來的陰影一掃而光,未至五十便深感精力不濟的熙和帝精神一振,已有些混濁的雙眼中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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