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郡隔得太遠,府城鮮少有人大老遠跑去看處刑。


    不過還是有從郡城迴來的商戶,將斬首之時的盛況講得繪聲繪色,


    “十一個人呐,菜市口刑場都被染紅了!”


    “為首那個過江龍,長得兇神惡煞的,行刑之前眼裏還冒著兇光呢!”


    “冒兇光有什麽用?還不是得死,殺了這麽多人老天爺看不過去,終究把人給收了,這才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呢!”


    “殺得好,否則以後咱們老百姓都不敢出門了!”


    大快人心是真的,蘇家卻並沒怎麽關注,死了就行!


    其實蘇惟生在得到消息當日,就派人送信迴了縣城。


    收到信的蘇正文讓下人去城外的莊子上問過王癩子三個的家人,要不要去郡城收屍,蘇家可以出盤纏,總比被隨意丟到亂葬崗好吧?


    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是這樣說服妻子方氏的,


    “若非王癩子三人鬆口,抓到其餘的逃犯也不會這麽容易,就當為兒孫積德,好歹問一問吧!當初讓他們翻供的條件便是照料他們的家人,如今不過多出幾兩銀子,若那些老弱婦孺願意去,收完屍便將人遠遠送走,也算履行諾言了!”


    左右眼下時日已晚,送最後一程是不行了,除了收屍,還能幹什麽呢?


    方氏聽說要把人送走,立刻找來下人查問,確定那幾人的家眷還算本分,這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那幾人並不願意前去。


    葛旺的老娘當場便撞了柱子,臨死前流出兩行濁淚,“兒啊,是娘沒把你教好……娘……先下去等你,你慢慢地來啊!下輩子……別再害人了!”


    王癩子的媳婦抱著老太太的屍身沉默半晌,“早在他重新與龍哥聯係上那一刻,我便知道會有今日。收什麽屍啊,他們壞事做盡,本就是該死的!”


    若是成親前便知道王癩子幹的勾當,她哪裏會嫁給他!自己還有兒子要養活呢,兒子才五歲,斷斷不能讓他知曉自己有個這樣的爹!


    陳二狗那相好的寡婦早在得知陳二狗被判斬刑當日,便求著莊子上的下人買了藥將肚子裏的孩子流掉了,當時作主的貴叔也沒拒絕,“由她去,把人看好了,別讓她死了就行!”


    隻是身在獄中的陳二狗不知道而已。


    此時這麵容尚有些蒼白的寡婦也幹脆道,“害得我險些丟了半條命,去什麽去?不去!”


    當初不過是見陳二狗出手大方才勾搭到一起,有了身孕也是意外之喜。陳二狗對她腹中胎兒十分看重,承諾這趟跑商迴來就娶她的!


    寡婦知道陳二狗手裏銀錢不少,覺得後半輩子能有這麽個依靠也不錯,這才答應了。


    哪曉得他跑的竟是這麽個商!寡婦後悔還來不及呢!


    收到下人迴稟的蘇正文也沒了話講,草草安葬了那老婆子,便讓人去問另外兩個女人有什麽打算。


    得知二人不肯再迴吳山村,就讓貴叔將人送到了王癩子媳婦的一個遠親所在的村子,在偏遠的石原縣,離平寧縣近三百裏。


    貴叔走前,給了王癩子媳婦和那寡婦每人五十兩銀子的安家費,


    “老爺說了,以後的日子就靠你們自己過了。”


    二女並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帶著尚且懵懂的孩子跪下來朝平寧縣的方向鄭重磕了三個頭,“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貴叔道,“沒有什麽恩德,這是先前說好的,老爺是守信之人!”


    收到信的府城諸人也放下心來。


    蘇老爺欣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隻要那孩子將來不走他爹的老路,就算我們蘇家積德了!”


    欽差江禦史在監斬完當天就出發往博陽來了。


    據杭知府說,那位大人到府城的第一時間便去見了楊建棠,查問楊家向蔣縣令行賄之事。


    楊建棠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受盡苦刑也沒有張口。


    江禦史無奈,便與杭知府商定了行刑日期,十二月初十,就在四天後。正是府學與眾書院休沐的時候。


    蘇惟生本來不想去的,“有什麽好看的,不就是一塊一塊割肉麽!”


    人已是必死無疑,他可不想親眼看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削成血肉模糊的骨架,不嫌惡心啊?而且前朝律法比本朝嚴苛得多,刑罰也殘忍得多,他又不是沒見過,那場麵真是……總之能讓他三個月內不敢見肉食!


    曹承沛卻拉著他,“去嘛去嘛,百年難得一見的禽獸被淩遲處死,多振奮人心啊!”


    見何軒與嶽西池都蠢蠢欲動、滿臉好奇,蘇惟生無奈地道,“這可是你們要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們!


    行刑那天博陽府萬人空巷,蘇正全搓著手滿臉興奮,“鎮上大半的人都來了,還有其他縣城和村鎮的人!都是來看這個畜牲被處死的!”


    兩邊的街道擠滿了人,衙役拿著刀劍高聲喊著維持秩序,一行人押著幾輛囚車從府衙往刑場去。


    圍觀的百姓沒有扔臭雞蛋,扔的都是爛菜葉子和……一小塊一小塊的石子,還有拿大石塊的,被衙役發現攔下了——


    笑話!要是這會兒把人砸死了,還行個屁的刑啊!


    午時三刻一到,楊管家等三名管事便被處斬了,人頭咕嚕嚕落地,鮮血噴湧而出,灑了劊子手滿臉。


    楊建棠的淩遲之行則放在了後頭。


    所謂淩遲,就是人們常說的“千刀萬剮”,當然,本朝淩遲是七十二刀。


    其實淩遲之刑雖早被寫在了《大誥》中,但大魏開國這一百多年來,除了謀逆大罪,地方上還真的沒人被判過此刑。


    也就是杭知府這等實誠人,深恨楊建棠禽獸不如,又得了他犯十惡不赦之罪的實證,這才讓他做了本朝“平民得淩遲之刑”的第一人。


    “開始了!開始了!”


    楊建棠被綁在刑場正中的木樁上,上半身赤裸,劊子手在其胸部割下了第一塊肉,扔進了旁邊的簍子裏……


    行刑沒到一半,曹承沛三人便衝到路邊大吐特吐。


    蘇惟生跟過去一看,還瞧見了好些熟麵孔,好像都是府學的學生,不由大汗,


    “看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還真不少啊!”


    嶽西池聞言掏出帕子擦掉嘴邊穢物,“你怎麽沒事?”


    蘇惟生攤手,“你們看得太投入了,劊子手動第一刀的時候我就把眼睛蒙上了!”


    “你……”


    “喂!君子動口不動手!打我幹嘛,你們自己要來的!”


    其他書生蘇惟生不知道,反正何軒與嶽西池、曹承沛三人是接連做了好幾天噩夢,被灌了不少安神湯……有段日子見到桌上的肉就想吐。


    嗯……到底持續了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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