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考試後的休沐日,蘇惟生與曹承沛上杭知府家拜訪,就得到了幾個消息。


    第一,逃犯已經全數押解到了南陵郡,罪證確鑿,必死無疑。丁威也已在前兩日被送去了郡城。


    “總督衙門那邊算過,加上蘇家那四個,十一名匪徒共害人命八十七條,皆判了斬立決。明日告示就會貼出來,三日後處刑,巡撫大人與朝廷派來的欽差將在南陵菜市口親自監斬。”


    南陵郡連出兩件驚天大案,驚動朝廷也是理所應當。


    曹承沛憤然道,“就斬首,這也太便宜他們了!八十多條人命啊!”


    杭知府歎道,“大魏自開國以來便以仁治天下,一次處死十餘人,除了謀逆通敵之大案,也是幾十年未有之事了。若不是死的人太多,王癩子幾個甚至都不會被判斬刑。”


    蘇惟生心中一動,“楊家那案子,死的人更多啊!”


    杭知府看了他一眼,氣哼哼道,“當老子不知道你們兩家的恩怨呢?但依本朝律法,非謀逆與叛國大罪不可誅連族人,所以那楊建棠犯的事再大,也隻能處置他一家!西杭府楊同知是壽王外祖,可沒那麽好對付,你們蘇家如今根基還淺,不與之為敵最好。而且,人家楊同知也沒得罪過你吧?”


    蘇惟生沒話說了,國法如此,他又能怎麽辦呢?


    隻是他們蘇家在清和鎮楊家覆滅一事上做的手腳並不難查到,那楊同知如此看重楊建棠,會善罷甘休麽?


    杭知府卻又重重一拳打在書案上,“說到楊家老子就來火,你們當楊建棠的死刑令為何遲遲沒下來?”


    十月初送死刑令入京,本朝的死刑複核一向是八百裏加急,算算時間,最遲十月下旬就該有結果了,可如今都快進臘月,也沒能收到刑部政令,確實有些古怪。


    不等三人答話,他便氣衝衝道,“該死的楊同知!該死的壽王!族中出了如此禽獸不如之人,竟還有臉聯絡朝中官員為他說情!換了老子,早閉門不出,日日在家向祖宗磕頭請罪了!”


    杭君諾大感詫異,“照理說,族中出了如此十惡不赦之徒,楊同知應該第一時間將人除族,再為沒有規束好族人上折子請罪才是吧?怎的還……”


    杭知府滿臉厭惡,“豈能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壽王是陛下當兒子養大的,感情非同一般,楊同知怕就是因此才有恃無恐!”


    曹承沛大急,“那楊建棠不就死不成了?”十月初那案子可是轟動了整個博陽府,隻要稍微有點良心的人,就沒有不盼著楊建棠被千刀萬剮的!


    杭知府恨鐵不成鋼,


    “你這榆木腦袋何時才能開竅!別忘了,這天下姓蕭不姓楊,文武百官難道都是聾子瞎子不成?如此驚天大案,若姓楊的還能保住那條狗命,朝廷如何對天下交代?楊建棠的死刑令刑部已經簽發,待欽差大人處理完南陵的事,就會親自前來!等著看吧,便是楊德旺那個老東西,這次就是不丟官,也得狠狠脫一層皮!”


    蘇惟生不禁一笑,壽王是熙和帝當兒子養大的?楊同知這等行為無異於把那位王爺朝陰溝裏帶,作為帝王能忍才怪了!


    “不過楊同知為楊建棠說情之事實在令人費解,尋常人就是對親兒子,也做不到這個地步吧?我思來想去,也隻想到一個可能!”


    見三雙眼睛齊刷刷掃向自己,蘇惟生忙擺了擺手,“我也隻是猜測而已——會不會是楊建棠手裏握著什麽致命的把柄,讓楊同知不得不保他?”


    曹承沛不大讚同,“顧氏恨姓楊的入骨,若真有要命的把柄,又怎會閉口不言?”


    杭君諾道,“顧氏一介內宅女子,如何能得知外頭的事?她又不受寵,便是真有什麽要事,楊建棠也不會告訴她吧!”


    是啊!


    可到底是何等要命的把柄,能讓楊同知冒著被彈劾、被牽連的風險出言說情呢?


    “罷了,多說無益,楊同知若有不法之事,遲早會露出來。你們幾個小子不許偷偷插手,聽到沒有?”


    有壽王這個外孫,即便是受彈劾的楊德旺,也不是幾個小少年惹得起的!


    三人對視一眼,答應了下來。


    曹承沛又問,“那縣令大人呢?”


    杭知府嗤笑兩聲,“此次朝廷派來徹查此事的欽差乃是左都禦史江大人,鐵骨錚錚、最是剛正不阿,惹急了連陛下的麵子都不肯給。蔣斌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蘇惟生道,“也未必吧,還有剿匪之功呢!”


    兇匪當然不是蔣縣令剿的,卻是他最先查到,報上去的,這功勞可不小!


    杭知府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別忘了,出了匪徒的吳山村正是平寧縣轄下,若非查案有功,蔣斌早就被追責了。而且他的罪名可不止包庇清和鎮楊家這一條,功過無法相抵!官場之事對你們而言還太早,待過了鄉試,本官再與你們細講!”


    說著似笑非笑地掃了兒子、剛收的弟子和未來的外甥女婿一眼,重重“哼”了一聲,


    “倘若連個小小的鄉試都過不了,就別說是我杭越州的後輩,老子丟不起這人!”


    三人俱是一抖。


    “何家小子與杜夫子相處得如何?”杭知府知道何軒資質不錯,但因少時吃過大虧的緣故,並不是很喜歡腦子太靈活的年輕人。


    所以在收下曹承沛後,便把何軒薦給了杜夫子。


    杜夫子世代書香,性情溫和,兒子們都身居要職,若能得他教導,何軒那骨子裏的執拗或許能掰過來也說不定。如此,也不枉幾個小子相識一場的情誼了!


    杜夫子並未一口答應,隻說要先看一看。所以杭知府才有此一問。


    曹承沛忙搶著答道,“何兄最近三天兩頭就跑杜夫子家裏忙前忙後,除了請教學問,還要幫著做些雜事,忙碌得很,老師您千萬別怪他!”


    杭知府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老子是那等小氣的人嗎?”


    本就是他薦過去的好不好!若真成了才最好不過呢,省得小兒子成天抱怨他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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