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學很大,校舍與教舍之間算不得遠,卻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小小的花壇,壇中白菊、綠菊、鳳尾蘭競相綻放,散發著幽幽暗香。


    路麵平整,兩邊的樹木花草也修剪得十分整齊,頗為賞心悅目。姚齋夫一路介紹,這裏是琴院、那裏是棋院、畫院什麽的,再往前就是射箭騎馬的場地,旁邊的馬棚裏有五六匹馬,稍遠些的地方立著幾個靶子,隻是不見弓箭與箭支。


    得了賞銀,學中的灑掃這兩日也完成的差不多了,姚齋夫便索性跟他們一起往迴走。


    見曹承沛有些沮喪便幹笑兩聲,


    “諸位公子氣度不凡,說不定明年就升到甲班了呢!”


    尤其是這位蘇公子,闔府聞名的神童,在整個府學中也是年紀最小的!


    “姚齋夫,你要捧臭腳也要看看那臭腳的斤兩,明年入甲班?將咱們這些老生置於何地!”聲音粗啞,話中的酸意卻是誰都聽得出來。


    四人順著聲音一看,卻見一名二十四五歲、身著暗紫色綢緞長衫的公子站在一張石桌後,正麵帶嘲諷地看向這邊。


    身邊還有幾位綢衣男子,將另一位身著湖藍蜀錦長衫、二十歲左右的公子圍在正中,呈眾星拱月之勢。


    姚齋夫忙丟下蘇惟生等人躬身上前行禮,“喲!曾公子來得真早!”


    目光落在那蜀錦公子身上時,麵上更多了幾分恭謹,“曾少爺好,有什麽需要但請吩咐!”


    暗紫色衣裳的曾公子吊著眼睛道,“咱們怎麽敢吩咐姚齋夫,你不是拍馬屁拍得正起勁嗎!”


    蜀錦公子聽到同伴粗俗的言辭微微皺了皺眉,卻並未出言阻止。


    姚齋夫暗暗叫苦,自己不過恭維兩句,怎的就被這位最愛挑事兒的曾公子聽了個正著!曾公子倒沒什麽,關鍵的是旁邊那位曾少爺,那可是同知大人的獨子,他哪裏惹得起!


    “這……小的也是按江訓導的吩咐……”


    整個府學誰不知道,曾詠岱少爺入府學五年還在丙班徘徊,必是聽到他方才的話生了不滿之心。


    那曾公子名喚曾詠峻,是曾詠岱的族兄,父親不過是個秀才,平日裏架子卻比曾詠岱還大,誰碰上了都得加兩分小心!


    “江訓導怎麽了?江訓導還能……”曾詠峻話音未落,便被曾詠岱打斷,“峻族兄!”


    說著看了嶽西池等人一眼,目中的輕視不加掩飾,“什麽人也值得你計較,走吧,出門前父親交代了今日早些迴去!”


    曾詠峻這才不情不願地跟著幾人離開了。


    姚齋夫頂著一頭冷汗急匆匆跑迴來,“幾位勿怪,那位是同知家的少爺,小的委實得罪不起!公子們日後入了學也得小心些,曾詠岱少爺還好說,那位曾詠峻公子,脾氣實在不大好。”


    隨後便將二人的情況說給了四人聽。


    同知?看了一場戲的曹承沛驚訝道,“我看他的架子,倒比知府家的公子還大呢!”


    何軒與蘇惟生深以為然地點頭。


    姚齋夫麵上一喜,“曹公子還認識杭公子?那倒確實是個斯文人,便是對咱們這些做粗活的,也一向和氣。”


    “何止啊!”蘇惟生暗地裏朝嶽西池眨了眨眼,“你可知麵前這位嶽公子是什麽身份?”


    姚齋夫一臉茫然,嶽西池明白蘇惟生的意思,也配合著板著臉將手背在身後,下巴微微抬起,做出一副“老子不好惹”的架勢。


    蘇惟生忍笑道,“這位的祖父可是平陽伯,位居二品!”


    本朝輕易不封爵,一旦封了,品級便不會低,伯爵是正二品,侯爵一品,公爵則是超品。


    乖乖!姚齋夫登時目露驚歎,再看嶽西池,也不覺得他裝模作樣了,這正是伯府公子該有的姿態啊!


    曹承沛接著道,“是啊,要是嶽公子吃了虧,小心平陽伯他老人家拎著五尺長的大刀追到博陽來砍你!”


    姚齋夫想想那畫麵就是一抖。


    嶽西池卻橫了曹承沛一眼,什麽五尺長的大刀!他嶽家滿門都是使槍的好不好!


    何軒見姚齋夫還沒迴過神,對著蘇、曹二人做了個口型,“狐、假、虎、威!”


    嶽西池憋不住了,噗嗤笑出了聲。


    兩人倒沒覺得有什麽,扯著虎皮做大旗麽,誰不會似的。自己不會仗著杭知府的勢欺壓別人,可也不能隨意讓人欺負了。小池子不是身份高麽,拿出來用一用可有什麽!


    正好借著齋夫之口傳出去,省得總有找茬的,耽誤他們幾個讀書。


    本來今日杭君諾是要陪他們來的,不料臨時收到消息,他母親萬氏今日就要到博陽,便出城接人去了。


    何軒咳嗽一聲,“姚齋夫,這府學中還有什麽脾性大的人,勞煩你給我們說一說。”


    嶽西池張了張口,最終卻還是什麽也沒說。


    他母親寧氏過兩日就要迴京,見兒子執意留在博陽,便拜訪了幾戶有名望的人家,萬一兒子有什麽事,也好及時出手。


    另外還差人將博陽府學的官宦子弟查了個底朝天,列了個名錄——她倒不是怕兒子得罪人,而是擔心兒子被人冒犯了,自己找不到人報仇來著。


    所以對於何軒所問之事,嶽西池是清楚的,不過見姚齋夫說得起勁,便也沒阻止。


    一來他本不是多話之人,要他長篇大論地一一介紹博陽眾公子哥,實在有些吃力。二來麽,那個啥,蘇惟生不是給了賞銀麽,嗯,物盡其用,不能浪費。


    博陽府學其實正經的官宦子弟也沒多少,至少比起南陵府學是遠遠不如的。


    除了平民家中考出來的生員,也隻有知府、同知、通判、督學和學差家的公子,教授們的公子,各縣官員的公子,另外就是些富商鄉紳的子嗣,以及各人推薦來的族中子弟。


    姚齋夫說起這些來如數家珍,想來是私底下沒少留意,


    “大多數秀才、童生相公們都隻埋頭讀書,氣性大些的麽,首當其中就是那位曾詠峻公子了,前年中的秀才,名次不知道,如今在丙班,平日考試成績倒是一般。督學和學差家的公子們待人也挺和氣,另外就是齊教授的兒子齊宣文公子了,頗有些……”


    話沒說完,不過意思大家都明白,不大好相處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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