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蘇正文不光是族伯,還是傾心教導他整整六年的夫子!蘇惟生頓時大驚,連家也顧不得迴,拔腿就往私塾跑去。


    “哎,少爺,我還沒說完呢,出事的不是文二爺,是……”牛叔的聲音越來越遠。


    蘇惟生並未停下腳步——不是夫子也是別人,都是對他關懷備至的親人!


    一口氣衝到私塾門口,見正門處並未掛白幡,蘇惟生這才鬆了口氣。


    門房見著他便唉聲歎氣道,“惟生少爺來了?快去看看少爺吧,流了好多血,還有許叔……”說到這裏眼眶便是一紅。


    蘇惟生心頭一震,茂謙和許叔!跑到第二進,便聞到了隱隱的血腥味,偌大廳堂正中央的木板上,赫然躺著四個一動不動的人。


    蘇惟生腦中嗡嗡作響,腿一軟便直接跪倒在門邊,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茂謙!”


    追上來的門房與小柱忙把人扶起來,前者忙道,“不是少爺!不是少爺!是許叔和阿福他們……”說著眼淚便下來了,


    “少爺也傷得不輕!”


    小柱扶著蘇惟生的手微微用力,蘇惟生吃痛才恢複清明,聞言心中卻並沒好受多少。


    他緊走幾步半跪在地上,看著木板上血肉模糊氣息全無的許叔與阿福,落下淚來。阿福是許叔的孫子,與蘇茂謙同年,也算是陪著他們長大的,原本在外院做事,早前便說好要陪蘇茂謙上京的,誰知卻……


    蘇惟生強忍著悲痛擦了擦有些模糊的雙眼,這才發現正廳裏跪在一旁號啕大哭的隻有許叔的妻子方媽媽。蘇正文倒是在外頭,眼角也是紅的,蘇家其他人卻不見蹤影。


    蘇惟生嘴唇抖了半天,才顫抖著問出一句,“茂謙呢?”


    蘇正文疲憊地招招手,正想說什麽,卻見蘇正德等人都從內室出來了,應是被蘇惟生那一聲嚎給驚動的。


    方氏抹著淚道,“長生啊,茂謙已經沒事了,大夫說都是外傷,隻是眼下還不能大動,多虧了老許跟……”說著已經泣不成聲。


    周氏卻顧不得看別人,滿臉驚慌地衝過來,拉著兒子從頭到腳摸了個遍。確認沒有半點傷痕,這才籲出一口氣,手腳發涼地靠在背後的蘇瀾身上,“還好你沒事!”


    說完這句話,眼圈也紅了,那雙眼早已腫成了核桃,一看就是剛才沒少哭。


    蘇惟生還是有些不放心,不忍地望向堂中的四具屍體,強忍著喉中的哽咽對方媽媽鄭重行了一禮,


    “方媽媽,我……先去看看茂謙,再來陪……許叔跟阿福……”說完不等方媽媽迴答便衝進了蘇正文平日小憩用的內室。


    大夫向他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惟生叔……我沒事……”那個從小便活蹦亂跳的小子此時無力地躺在床上,麵無血色,連唇邊都有些發白,赤裸著上半身,胸腹處纏了一條厚厚的繃帶,臉上與胳膊上也有無數處血痕。


    應該也是聽到他那一聲大喊,蘇茂謙勉強說了這句後似乎想笑一笑,嘴一咧卻透出哭腔,


    “許叔跟阿福他們……都是為了救我……”


    言畢兩行清淚順著眼角無聲無息地浸入了枕巾。


    蘇惟生卻是真正大鬆了一口氣,不過想到許叔也難免心中酸楚,抬手想拍一拍他的肩膀,最終卻隻落在手背上,輕聲道,


    “我都知道了……是不是很疼?傷口深麽?”


    蘇茂謙搖頭,“都怪我沒用,否則……”


    蘇惟生輕言細語地安慰,“這怎能怪你?天降橫禍誰能提前預知?這話雖有些無情,我卻萬分慶幸活下來的是你,倘你有個萬一,可叫咱們怎麽辦呢?”


    不止是他,恐怕所有蘇家人都是這麽想的。


    見蘇茂謙四肢俱全,傷勢也不像太重的樣子,蘇惟生便冷靜了許多。倘出事的是蘇茂謙,許叔等人縱是活著迴來,怕也是……


    護主不力,即便蘇正文夫妻不要他們的命,他也不會輕易放過。


    這就是人性,這些年他也受了許叔不少照顧,自然不想這位亦仆亦長的人慘死,但若非要他選一個,他仍然會毫不猶豫地選蘇茂謙!


    “惟生叔,不是天降橫禍,是有人想要我的命,許叔他們,都是受了我的連累……咳……咳咳!”蘇茂謙掙紮著要坐起來,卻無意間扯到傷口,又重重倒了下去。


    蘇惟生皺眉道,“你確定還撐得住?”


    他想著蘇茂謙經了這麽大的事又受了傷,看樣子失了不少血,原本想讓他先休息一會兒,可見他神情如此激動,哪裏像能安心歇息的樣子!


    不是天降橫禍?自己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隻是暫時不想讓茂謙耗神而已。


    蔣縣令雖不是太有作為的官員,也算得上守成之人,前任胡縣令調走之後他便上任了。在平寧縣任職這十餘年間,也將胡縣令原本定製的政令原封不動地沿襲了下來,百姓並沒有多難過,所以他這官才會當得如此安穩。


    因此除了幾家名聲不大好的人家偶爾鬧出點事,哦,就是楊家那種,平寧縣已許久沒有出過如此大的兇案了。


    蘇正文有為官的兄長做後盾,又在縣城執教近二十年,縱是那幾戶人家,也多多少少會給他幾分顏麵。他又是個性情溫和之人,縱被冒犯也隻是一笑而過,這樣一個人,誰會喪心病狂地殺他的孫子?除了楊智那條瘋狗,蘇惟生實在想不到其他人!


    但他並不想就此草草給人定罪,萬一有所疏漏呢?所以還是搞清楚到底怎麽迴事才好做計較。


    不過讓這小子平躺著抬著脖子說話估計也不太好受,蘇惟生便招來大夫,確定不會有大影響之後,才與大夫一起將蘇茂謙小心翼翼地扶起來半靠在軟枕上,


    “你等一等。”


    說完便走到門口,“夫子,爹,你們進來一下,”想了想又對已轉為低聲啜泣的方媽媽道,


    “方媽媽,你也來聽一聽吧。”


    總該讓逝者家人知道人是怎麽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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