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才第一天去就*掛彩*了?」


    爽朗清亮的「問候」在十來坪空蕩蕩的套房裏,顯得格外刺耳;一位滿臉笑意,五官俊朗的年輕男子正閑踱進門。


    「喏,這是你要的東西。」他將手上提著的塑膠袋丟向齊騁。


    「你當我手斷了?」齊騁蹙著眉,接著那一大袋各式各樣的酸痛貼布。


    「預防萬一嘛,有時候人一開始倒楣,就會直接倒楣到家。」顧天臨兩手交叉胸前,左顧右盼地打量整間套房的格局,道:「你這房間還真是冷清,我看我改天搬一台電視來給你好了。」這裏除了一張勉強可以睡人的雙人床墊外,沒任何多餘的擺飾。


    「不用了。」齊騁順手丟了罐啤酒給顧天臨,道:「我沒有看電視的習慣。」


    「偶爾用來打發時間也不錯!反正你這次來台灣,起碼也會待上好一陣子。」顧天臨咧嘴笑道。看了眼齊騁略顯紅腫的手肘,隨即好奇地問道:「怎樣?今天片場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事,竟會讓你受傷?」


    「做這行受傷是很平常的事。」齊騁隨意拿了塊貼布覆上紅腫處,冷酷的態度擺明了顧天臨的問題很多餘。


    「但若是你受傷就*不平常*了。」顧天臨十分堅持道。


    他和齊騁是在美國認識的。


    當年,他剛到美國學電影時,齊騁已是好萊塢小有名氣的替身演員,由於齊騁向來膽大心細,動作高超俐落,加上身材與西方人相仿,因此常擔任好萊塢一些大牌男星的替身,從事各式危險動作。


    這些年來,顧天臨逐漸專精於電影化妝特效,擅長特殊化妝,而齊騁也由替身演員成為首屈一指的爆破特技專家,但以他之前做替身演員時,幾乎「玩」遍好萊塢電影各式高難度特技動作的經曆看來,他受傷的次數確實寥寥可數。


    「所以,一定是有『極特殊』的狀況,否則你是不會掛彩的,對不對?」


    極特殊?


    齊騁頓了下敷藥的動作,抬頭看一眼顧天臨。


    事實上,何謂「極特殊」的狀況,他並不想去探究。但經此一問,齊騁腦中卻驟然浮現鬱闌夜纖秀清麗的身影,尤其是第二次見麵時,她泫然欲泣地望他的模樣……


    齊騁自嘲地扯動嘴角,對思緒莫名地被侵占感到有些可笑。他向來對女人的眼淚沒太大感覺!


    以他的經驗所見,女人的眼淚隻能分為兩種一是為拍戲流的,二是為拴住男人流的;而兩者不過都是女人用來達成目的的「工具」罷了!對他,是引不起任何憐惜之心的……


    但不可否認地,今天鬱闌夜莫名落淚的舉止確實讓他「印象深刻」;雖然在她看似純真的眼眸中,完全瞧不出任何「有預謀」的落淚「動機」,可她……畢竟是「女演員」,也是他最不想沾惹的「麻煩人物」。


    「之前聽說這出戲自開拍以來就*禍事*不斷,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竟然連你都無法*幸免*,真是太……」


    見好友遲遲未有迴答的跡象,顧天臨隻好逕自接話,反正齊騁向來就是個不多話的人,他早已「見怪不怪」了。


    「上次……我拜托你的那件事如何了?」突然,齊騁開口問道,並悶悶地喝了口啤酒。


    「喏,這是所有的資料。」顧天臨從外套口袋裏取出一個信封。


    「謝了,欠你一次。」


    「不用了,就當是我盡地主之誼。」顧天臨揮揮手,神情認真地問道:「你——真


    的不打算見『他』?」


    齊騁目光轉為深沈。「該見的時候,自然會見到。」


    「不過,你會破例答應接下這部戲當『救火部隊』,並且特地來台灣,還真是嚇了我一跳!」顧天臨淡淡歎了口氣,自他認識齊騁以來,「台灣」一直是個禁忌的名詞,他也從沒想到齊騁真會踏上這塊土地。


    「該做的總是要做。」齊騁嘴角浮現一抹冷然的笑容——


    而該來的,也終歸是要來。


    ***


    「小姐,你真的要在這兒下車?」雖然已經是每天的例行性公事,但司機忠伯仍然十分忠心地問道。


    「嗯,我自己走過去就行了。」鬱闌夜如往常般提了化妝箱就要下車趕通告。「收工前我會打電話迴家,您再來接我……」她一麵說話、一麵快速打開車門。


    霎時,一記尖銳的煞車聲戛然乍響,鬱闌夜的話也僵在半空中——她被這突來的聲響嚇了一跳。


    「你們沒事吧?」忠伯衝下車,連忙跑到後側車門,察看狀況。還好剛才那位機車騎士反應靈敏,閃得快,否則備有一百個車門都不夠他撞。


    「對不起,是我沒注意到……啊!」鬱闌夜終於找迴自己驚魂未定的聲音,急忙下車察看機車騎士的傷勢,這才看清楚黑衣騎士的長相。


    「又是你!」齊騁低沈的嗓音自安全帽內傳來,他推開安全罩,濃眉緊蹙他沒料到會遇上她。


    「剛才是我車門開太急了,對不起……」鬱闌夜萬分愧疚地道歉,這已是她第二次害他差點摔車了。


    齊騁酷著臉看她一眼,又掃視一旁十分引人側目的凱迪拉克轎車後,才沈聲說道:下次注意點,不是每個人都賠得起這麽『高級』的車門。」


    迎視著他莫測高深的雙眸,鬱闌夜發現他的眼神似乎變得更加冷凝。


    他看見了!她乘坐豪華轎車上通告的情形被他撞見了。不知為何,她竟有種心虛的感覺。


    「你的車……沒事吧?」腦袋一片混亂,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一句話。


    齊騁攏聚眉峰,表情肅然地凝望她盈柔似水的美瞳,他幾乎相信她的眼睛可以在十秒鍾內流出淚來因為她的樣子像是快哭了。


    雖然女人的眼淚對他根本不算什麽,但她所表現出來的模樣,好像他是個專門用眼


    神殺人的人。


    他可不想再看到她莫名其妙地落淚。


    撇開頭,合上安全罩,齊騁淡淡丟了句:「時間不多,別遲到了。」說完,仍一如他獨往的作風,絕塵離去。


    望著齊騁逐漸遠去的背影,都闌夜的纖秀柳眉也不由輕蹙起來,他似乎……不大願意和她說話。


    「小姐,你還好吧?是不是哪裏受傷了?」忠伯擔心地上前詢問。


    「我沒事。」收迴心神,鬱闌夜連忙提著化妝箱匆匆趕往片場。


    今天,又會是忙碌的一天。


    ***


    「喏,你的礦泉水來了。」


    「謝謝你。」


    「接下來要做什麽?」郭采沛拉了張椅子坐下,雙手托腮地問道。


    鬱闌夜停下塗口紅的動作認真思索著,說真的,她其實也不知道該派些什麽工作給郭采沛,若非製作單位盛情難卻,她實在不需要助手。


    「你乾脆讓她隨時隨地跟著你,幫你提化妝箱、補妝、撐傘什麽的,不是方便又好用嗎?」剛上好妝的「最佳男主角」費俊廷熱心提議道,畢竟,一位演員最重要的是能在鏡頭前呈現最完美的畫麵,所以,隨時「注意門麵」是他「走紅」的不二法門。「像我的助理,每天早上還得負責morningcall,預防我遲到,你也可以……」


    「我想不用了。」鬱闌夜說道,其實費俊廷所說的事情她都可以自行做好,實在不好意思麻煩別人盡管對方是她的助手。「啊,我想起來了,你是大傳係的學生,還沒畢業吧?」她突然想到一個不錯的建議。


    「嗯。」郭采沛點頭。


    「你以後應該會走傳播這一行吧,不如趁這個機會多看、多學現場拍攝的各項作業流程,你不一定要跟在我身邊伺候我,隻要記得在*放飯*的時候順便替我領個便當就行了,好不好?」鬱闌夜微笑道,她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方法,可以讓郭采沛既賺學費、又有機會「學以致用」,兩全其美。


    「就這樣?」


    「就這樣。」鬱闌夜點點頭,朝她嫣然一笑。


    「闌夜,該走了,導演在喊人了!」費俊廷提醒道,同時仍不斷攬鏡自照,確定臉上的妝已完美無缺。


    鬱闌夜匆匆收拾化妝箱,即跟著其他大小演員朝導演的方向跑去。


    「唉,沒想到大明星的助理這麽難當……」鬱闌夜才剛離開,原本笑容可掬的郭采沛隨即換了臉色,純真的嘴角隱露出一抹不以為然。


    「我覺得鬱闌夜不喜歡我,她一定對我有成見。」郭采沛撇撇唇角。


    「不會的,闌夜隻是看起來不容易和人熱絡,她絕不會討厭你的,更別說是對你有成見了。」和鬱闌夜合作最多次的服裝胖阿姨忍不住澄清道。在初見鬱闌夜的第一眼時,她也覺得鬱闌夜有股靜夜般難以親近的冷凝氣質,可幾經相處後,才發現鬱闌夜有和善的內在本質,以及性格中相當「有趣」的一麵——尤其是鬱闌夜那異於常人、容易受感動的習性。


    「可是她不分派工作給我,人家會以為我存心偷懶呢!」郭采沛抱怨道。


    「出外景,每個人都辛苦,闌夜習慣凡事替人著想,不願帶給別人麻煩,她是怕你剛來不習慣,太辛苦了,想讓你慢慢適應吧!」梳妝阿姨也解釋道。


    見兩位阿姨不約而同地為鬱闌夜說話,郭采沛心裏頗不是滋味;她望了望剛替費俊廷化好妝,正在收拾東西的化妝阿姨,決定提出最後的舉證——她就不信她們心裏都對鬱闌夜毫無「不滿」。


    「可是我覺得鬱闌夜這樣就好像有點耍大牌的感覺,不然為什麽都不讓化妝阿姨替她化妝?她這樣做不是等於不相信專業嗎?」郭采沛主觀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那是因為費俊廷化妝太久,她怕耽誤到時間才自已化妝的,要不然可能會連累到我被導演罵呢——」化妝阿姨說明道,這也難怪不知情的人會誤會。「好了、好了,我們也該去*盯場*了,我若不隨時盯著費俊廷臉上的妝,肯定耳朵會不得安寧。」


    於是,三「ㄓㄨㄤ」阿姨各自備妥該帶的東西,結伴走向拍片現場。


    奇怪,三「ㄓㄨㄤ」阿姨不是「號稱超級八卦站」嗎?怎麽一提到鬱闌夜就完全八卦不起來?


    真無趣!郭采沛聳聳肩,正打算拿出小說打發時間時,即意外地發現一旁角落有個正工作的高大俊影。


    是那位來自好萊塢的帥哥!郭采沛眼睛為之一亮,嗯——和帥哥聊天也不錯,她喜歡帥哥!


    「嗨,齊大哥,你在忙嗎?」郭采沛蹲在齊騁身旁,臉上流露出甜美的笑容。


    齊騁埋首工作,沒有迴答,他甚至連正眼都沒瞧她一眼。


    齊騁不發一語地起身走向另一側取東西,仍是一派不予理會的態度,彷佛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果然夠酷!郭采沛放任視線流連,腳步也不由地跟在他身後。


    「聽說——珊卓布拉克其實很花癡,是不是真的?還有……」郭采沛一股腦兒地將自己知道的好萊塢八卦全抖了出來,期待能引起齊騁的一些共嗚。「反正明星的私生活應該十之八九都一塌糊塗。」她逕自下定結論。


    見齊騁仍是一臉漠然,郭采沛決定換個話題——也許齊騁對國內演藝圈的消息比較有興趣。


    「你應該還記得鬱闌夜吧?」郭采沛試探性觀察他的反應,並強調道:「就是昨天在你麵前莫名其妙哭的當家女主角啊?」她還記得他初次見到鬱闌夜當眾落淚時,始終孤傲的表情「曾經」有過一絲絲的變化。


    「我想——她應該就有點不簡單……」郭采沛左顧右盼,故意神秘兮兮地說道。「這是我昨天無意間發現的秘密……你知道嗎?她竟然坐豪華轎車來上通告耶!而且我還聽說她父親其實是*鬱集團*的……」。


    「你是她的助理吧?」


    終於,齊騁打破沈默,但聲音卻出奇地冷冽,像是隨時會在空氣中結凍似的。


    「啊……是啊!」郭采沛心喜地應道。他——終於開口跟她說話了,她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既是助理,就該有助理的樣子。」


    「什麽意思?」


    「拿人十分錢就做十分事,就算沒事可做,你也該自己找事做,而不是在這裏道人長短。」齊騁毫不客氣地說道。原本寒驚的臉更加陰沈。「想在這行出頭,就該讓別人看到你的能力。」


    他不知道這劇組的人是怎麽迴事?不管好話、壞話,每個人開口、閉口總是提到鬱闌夜——天曉得他根本對她的一言一行沒興趣;可奇怪的是,就會有人自動在他耳邊報告,唯恐他不認識這位台灣當紅女星……至少在他跨進片場的這一小時內,郭采沛已經是第六個在他耳邊提到「鬱闌夜」的人了!


    莫非這就是台灣人的熱情本色?可以毫不在乎地對著別人的冷臉,逕自述說自己認為有趣的話題?


    他不懂,也沒興趣懂!


    他隻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同時也不希望別人打擾他的工作。


    「你這是在替她說話?」郭采沛擋在齊騁麵前,態度惱怒,顯然剛才他的話並不是十分「順她的意」。


    「我沒替任何人說話。」


    齊騁跨步閃過她,提著工具箱轉身離去,獨留郭采沛悻悻然地死瞪著他的背影。


    真是的,竟然每個人都幫鬱闌夜說話。郭采沛滿腔不悅——人長得漂亮果然就是不同,不但平常惡聲粗氣的兇導演看到她要緩和三分,連剛加入劇組的齊騁都不忍聽到有人說她不是……哼,郭采沛就不信鬱闌夜沒有任何缺點把柄……


    對了,她是助理,不是嗎?


    郭采沛靈光乍現不會有人比她更有機會接近鬱闌夜了!或許,她可以趁此多挖一些內幕……就照齊騁所言,她該沒事找事做的!


    而現在——她這個「助理」總算找到事情做了!


    ***


    「搞什麽飛機,全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才接近片場,齊騁就聽到導演劉東亮氣急敗壞的怒吼,照現場混亂的狀態看來,他們顯然仍未動工。


    「現在人到底在哪裏?警察局還是醫院?」劉東亮對著手機大聲吼叫,隻差沒吞了它。


    「怎麽迴事?」齊騁隨手抓住一位臨時演員問道。


    「好像是一位替身演員來這裏途中和人撞車,詳細情況我就不太清楚了……」


    「媽的,我八成被詛咒了!」劉東亮重重將手機摔向導演椅,氣憤道。他已經快要因為這部片榮登「注衰」排行榜第一名了!這樣下去,以後誰還敢找他導戲?


    「不能再另外調派人來嗎?」鬱闌夜問道,進度已落後,大家乾耗著也不是辦法!


    「台灣替身演員原本就不多,加上最近各單位搶戲搶得兇,專業替身比男女主角還忙,到處趕場軋戲,臨時哪可能找得到人?」劉東亮黝黑的臉已氣得更黑了。


    「嘿,我可言明在先,別叫我親自上陣,我是絕對做不來的——」費俊廷見苗頭不對,決定先發表「立場」再說——他可是男主角耶,隻負責在螢光幕前露臉演戲,可沒說要賣命哦!


    而且拍危險動作,會讓他臉上的妝花掉,他才不幹!


    「現在怎麽辦?」鬱闌夜也有點急了,專業替身的工作又不能隨便抓個臨時演員充數,實在危險。


    「缺替身,是嗎?」


    齊騁沈穩的嗓音自鬱闌夜正後方傳來,隻見他穩步上前,氣定神閑地將工具箱安放一旁。


    「嗯,今天除了搶拍一場爆破戲之外,另外還有一場比較激烈的動作戲,需要替身


    演員代演男主角的部分……啊!」劉東亮說到一半,突然像挖到寶似的指著齊騁大叫:


    「哎呀呀!我想起來了,你以前多的是這方麵經驗嘛——」


    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替換的衣服在哪?」齊騁果決地打斷他的話。


    「你你你……願意?」劉導演的黑臉終於露出一點曙光。


    「酬勞歸我?」在商言商,齊騁並且順手接過服裝阿姨遞來的一套和費俊廷一模一樣的戲服。


    「當然!」劉東亮快速簡潔地把所有細節敘述一遍唯一重點在於「男主角」必須抱著女主角從斜坡上一躍而下,並快速奔跑。


    「ok!了解。那麽,女主角的替身在哪?」齊騁邊套上戲服,邊問道。上戲之前他習慣先和合作對象商討細節,培養初步的默契。


    「沒……沒有替身。」這會兒,平常大嗓門的劉東亮竟迴答得出奇小聲。


    「沒有替身?!」慣以冷調語氣說話的齊騁,出乎意料地揚高音量。「那——由誰上陣?」


    「我。」


    齊騁旋過身,盯向身後纖秀清麗的鬱闌夜,揚挑單眉。「你?」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齊騁臉色沈了下來,轉向劉東亮說道。


    「她不是在開玩笑。」劉東亮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他早已為這個問題和鬱闌夜溝通數次,可她拍戲就是堅持「親自上陣」,誰也勸不動。


    「今天這場戲的主要難度在你,至於我的部分……我相信我有能力勝任。」鬱闌夜跨步至齊騁麵前昂首說道。她不希望他認為她隻是虛有其表的偶像明星。


    「你這是在證明什麽?」齊騁冷眼看她。


    「敬業精神。」


    鬱闌夜鼓起勇氣迴視他的寒眸,兩人僵持不下;就在她以為他要用眼神殺死她的同時,齊騁嘴角一抿,突地箭步上前,於眾人注目之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順勢往懷裏一帶。


    在還沒來得及知道發生何事之前,她已雙腳離地,被他一把橫抱而起——


    「啊——」她驚唿一聲,反射性環抱住他的脖子。他他他……要做什麽?


    她全身僵直,不知所措。


    齊騁微微傾首盯她,皺著居緩沈道:「鬆手,你想勒死我?」


    「啊!對不起……」鬱闌夜臉一紅,雖然略放鬆雙手,但嬌軀仍緊依著他的胸膛。


    聽著她的驚慌道歉,齊騁的眉心蹙得更緊了,又是這三個字!


    隻要在他麵前,她幾乎離不開這三個字——他不懂哪來這麽多事需要她道歉?


    齊騁板著臉抱她來迴試走幾步後,即因無表情地放下她,沈聲道:「可以,就你上陣吧!」


    嘎?鬱闌夜睜大眼看他,敢情他在試她的體重?


    「那還等什麽?」劉東亮高興地叫道。已迫不及待拿起擴音器,催促道:「快快,你們先上坡就定位,其他人也準備。」


    聞言,鬱闌夜立刻連走帶跑地緊跟著齊騁的腳步爬上五十公尺遠的斜坡,但他的步伐又大又快,她根本跟不上他。


    她雖然知道他不太願意和她說話打交道,不過,看得出他在工作上相當負責,對別人也會相對要求認真,拚著這一口氣,她也絕對要向他證明自己是有能力、有實力,更是有體力的演員。


    有了這項認知,鬱闌夜「努力向上」爬坡的動力源源不絕。


    ***


    齊騁率先登上坡頂,甫站定,即雙手交叉胸前,了然俯視著奮力爬坡的鬱闌夜,顯然並無出手幫忙的意圖。


    敬業精神?他可不這麽認為!


    他見過太多在工作上極度逞能,隻為證明自己不是「花瓶」的女明星,她們終究隻會給其他人帶來麻煩而已。畢竟,專業領域各有其人材,未必是任何想表現「敬業精神」而極力逞強之人所能輕易嚐試取代的,尤其像這種危險性高的替身工作,若有閃失,影響之钜將不隻是她的演藝事業,更有可能是她往後的一生。


    而這些後果都不是她們所能承受的。


    也許,他應該給她一次「再教育」的機會。


    鬱闌夜一鼓作氣跨上坡頂,還來不及喘口氣,即聽聞他的嗓音在她頭頂一方響起。


    「一次ok,可以嗎?」他峻眼望她。


    他該讓她明白——當萬事俱備之後,沒有任何工作人員是「理所當然」該為她的失誤一再配合重來。


    「可以。」鬱闌夜從他眼中看到絕對的狂傲與自信,她相信他有卓絕不凡的能力可一次ok,而且完美,但——


    她擰攏眉峰,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他的弦外之音,似乎是對她的能力頗不信任……


    也難怪了,由她前一天不斷ng的丟臉表現,實不難理解他對她工作能力的質疑。不過,她會向他證明一切——


    遠方傳來導演以擴音器詢問他們是否準備就緒的問話,齊騁毫不遲疑地比了個ok的手勢。


    「來吧!」齊騁伸手向她,高大的身軀不斷散發強勢的力量。


    在觸及他大掌的刹那,鬱闌夜胸口竟猛然悸動了下,心跳跟著莫名飛快。


    要命!臨上陣才開始緊張。


    鬱闌夜不免在心中對自己小小責難了一番,她不是沒拍過動作戲,也不是沒和男演員搭檔演出過,可這種窒人的緊張感卻未曾有過,而且還偏偏挑在她要盡全力在他麵前表現能力的此刻,真的是作對得要命!


    硬著頭皮,她將另一隻手搭上他的頸項,任由他將她積抱起身……


    是她的錯覺吧!還是他也緊張?


    怎麽她覺得他剛才抱她起身時的動作有點怪怪的,似乎滯鈍了下——


    「我——是不是太重了?」她知道他不太願意和她說話,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提出心中的疑惑,而這是她唯一想得出他「動作不順」的原因。


    看來她確實需要減肥了。唉!唯叫她最近老是貪食妹妹「孝敬」的葡式蛋撻呢!


    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似地,齊騁略調整抱她的位置和角度,麵無表情道:「放輕鬆,你的身體硬得像棺材板。」


    「對不起!」她脹紅了臉,聽話地極力想要放鬆,無奈事與願違,她的身體硬是僵直。


    怎麽辦?這景況讓她直想笑!一方麵是因為她的笨拙樣,另方麵是他剛才那番形容——想不到他平日惜言如金,說起話來竟也會這番「惡毒」。


    她姑且認為他也有點幽默感吧!


    這個想法讓她寬心不少,對他,也就不再覺得那麽凝寒難親近了。


    看她似笑非笑,強抿嘴角的模樣,齊騁忍不住皺起眉頭,道:「你隻管放輕鬆,我會一次ok!」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而她——相信他說到做到!


    然後,待確定一切安全措施已完全準備就緒,其餘工作人員也已ok,在導演一聲令下,齊騁即抱著鬱闌夜飛快奔跑起來,並且照原定計劃傾坡而下


    奇怪了,她怎麽總覺得他用以支撐她身體重量的右手怪怪的?有點不穩的感覺。


    一陣顛躓當中,鬱闌夜仍未來得及細思個中原因,即在齊騁躍過一處凹坡的同時,上半身重心頓失,整個人直墜往地麵


    「啊——」驚喘喘哽仍未完全逸出喉間,鬱闌夜即感覺到齊騁以更快的速度滑翻向前,以身體承接住她,並籍由翻滾的動作減緩擊地的衝力——


    齊騁不愧是曾受過訓練的特技演員,即使他們現正處在半坡處,在翻滾加遽、無法及時止住的情況下,他仍是以身護她,並借力使力地經由幾個翻滾動作止住跌勢,抱她


    一躍而起,以更快速的步伐急奔而下,動作俐落果決,一氣嗬成。


    因為經由方才那一陣「計劃之外」的翻騰動作,她清楚確定一件事——他的手,絕對有傷!


    隻是,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受傷的?


    是剛才觸地時撞傷的?


    不!鬱闌夜迅速否決這個想法,應該更早才對!


    猛地,她憶起前一天她絆倒在他身上的情形,當時,他的手墊著她的頭……她一定是那個時候壓傷他的!


    原來,他早就清楚自己的手傷,卻仍答應當「救火部隊」,接下這突來的差事……那麽,之前他試抱她的舉動並不是在測她的體重,而是在試他手肘的承受能力吧!


    鬱闌夜滿心愧疚油然而生,果然是因為她……怎麽會這樣呢?


    「ok!」劉東亮導演朗聲喊道。


    齊騁漸緩腳步,輕放下她,正欲走向導演時,冷不防被鬱闌夜一把拉住衣袖。


    「你的手……」她囁嚅道。他的額上、臉上布滿汗水和塵土,看得出他剛才確實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完成這場戲。


    「一次ok了!不是嗎?」他自員的嘴角揚著睥睨一切的狂氣,冷狷的眼同時不悅地掃向她泛白的雙唇。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她臉色刷白,欲出口的話仍未脫口,即被打斷——


    「哎呀呀!你這小子,早知道你有兩下子,卻沒想到會棒到呆,我真是愛死你了!」劉東亮衝到他們固前大聲讚喝,並且熱情地勾上齊騁的肩膀,一副「稱兄道弟」的模樣,隻差沒「耳鬢廝磨」一番。「剛才那個翻滾動作是你特地安排的吧?簡直是酷翻了,連我看了都心動,果然夠具說服力。」


    「是啊,以後我在劇中*俐落的身手*就全靠你嘍!」費俊廷說道,顯然對齊騁的表現也極為滿意。「男主角就是要有這種帥勁。」


    其他人也紛表讚同。


    麵對眾人熱情的掌喝佳評,齊騁似乎有些不習慣。「別忘了,我現在隻負責爆破特效,今天隻是特殊狀況。」


    說完,他再度罩上峻毅漠然的冷顏麵具,轉身離去。


    「等一下……」鬱闌夜跟上齊騁,這才發現她的手自始至終都抓著他衣角。「你的手……」


    齊騁迴過身,幽邃的黑眸定定看著她,半晌,才不帶感情地說道:「我的手如何,不關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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