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子不由訝異,問道:“兄台可是真道士?”


    趙鶴年點點頭道:“煙霞雲中客,枯岩洞裏人。”


    吳公子忙拱手道:“先生失敬,末學失禮了。不知先生仙山何處,何以居住寺廟?”


    趙鶴年道:“心之所至,身之所至。貧道居無定所,四處漂泊,恰逢此處有所動念,想來是此地有些機緣?”


    吳公子淡淡笑道:“道長好氣度,還請坐下一敘。”趙鶴年點頭應允。


    兩人暢談所學,大有相見恨晚之意。直到日頭偏西,有家仆前來喚吳公子,兩人才依依作別,約定明日再會。


    “六哥,你在看什麽?”一旁吳公子見到六子頻頻看向身後趙鶴年,不禁開口問道。


    六子忙迴道:“公子,我看那人不比尋常,似是哪裏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


    吳公子淡淡笑道:“是不比尋常,不似俗世人。”


    夜間,趙鶴年在禪房中思索,這吳公子確實不類凡俗,大有我輩中人之感,隻是不知他是否心向道門,不若明日問以超脫之法,看他如何應答。


    第二日,趙鶴年再次來到兩人相約的樹林,吳公子早已在此等候。見到趙鶴年如約而至,拱手道:“先生果然是信人。”


    兩人又談了些經史子集之類,兩人都是天生神童,博聞強記,你來我往,竟然十分投契。趙鶴年問道:“公子如此學識,是否有意仕途,若是上京趕考,定然蟾宮折桂。”


    吳公子搖搖頭道:“功名利祿不過孤雛腐鼠,何足道哉。”


    趙鶴年笑道:“不知公子誌向,可能為我分說?”


    吳公子站起身來,徐徐說道:“輕挪足跡而踏雲超塵,慢吐玄音而天花亂墜。駕長風,履北海,而登臨紫府。”


    趙鶴年撫掌而笑,說道:“公子好誌向?隻是不知公子為何有此種想法,聖賢之說不好嗎?治世安民,達濟天下難道不是男兒平生夙願?”


    吳公子搖搖頭道:“若是這世事能改,我又何惜此軀。這天下五百年生一聖賢,身死政滅,徒留虛名,後人雖有空想,到底不能成真。這世道便是周而複始,輪環不休,昨日複昨日,本就無區別。我縱有滔天雄心抱負,到底難抵天道循環,又何必行那螳臂當車之事?”


    趙鶴年笑道:“天佑國曆經數千載,如今天下太平,吏治清明,國力日盛,又哪裏有道友所說這般景象?”


    吳公子道:“先生慧眼如炬,洞明世事,又何必出言考我。當今世上,人人爭奪虛名,個個哄搶暴利。士人一直強調什麽古人之風,可一步步陷於名利不能自拔,一邊說著什麽清談名流,一邊侵奪百姓利益。他們製定規則來限製底層,掌握兵刃器械來壓製暴動。百姓愚昧無知,一邊怒罵上天不仁,一邊又墮落無知癡頑,不能檢點行為,又不能修養身心。紅塵濁世如此喧囂,如何不讓我心失落。”


    趙鶴年隻是笑而不語。


    吳公子又道:“不知這世上可有神仙?若是沒有,如同先生一般,做個閑雲野鶴也好。”


    趙鶴年哈哈一笑,說道:“這有何難?若是公子願意放棄榮華富貴,貧道可攜你遠遊三山,遍曆四洲,見識這寰塵大界,隻是恐你放不下家中父母。”


    吳公子淡淡一笑,便要說話。忽聽遠處一聲佛號,繼而便聽一道聲音傳來:“道家講性修命,養煉龍虎,談玄論道,皆是虛無縹緲之說,又怎比得上我佛門火裏種金蓮,粟中觀世界。”


    趙鶴年聞言一驚,抬眼看去。隻見一個老僧帶著一個年輕和尚走入林間。那老僧站在石板路的那頭,卻猶如隔著兩個世界,老態含慈悲,光頭顯智慧。趙鶴年睜開法眼去看,隻覺滿目金光,雙眼一陣刺痛,竟流下兩行淚來。


    那老僧見到趙鶴年不由略略詫異,隨即念動佛號,說道:“原來是趙施主,一別經年,施主別來無恙,當年君集山一會,施主闖下好大的名頭,不想今日還有緣在此相見”。


    趙鶴年聽了此話,急睜雙眼看去,忙拱手道:“原來是湛明大師與寂空大師,不知二位大師至此,有何見教?”


    湛明和尚道:“趙施主身後這位小施主,頂上綻放舍利光華,深合佛門西方極樂教旨,合該入我佛門教庭,還望施主行個方便。”


    趙鶴年此時兩眼酸痛,看不得舍利光華,也不知是真是假,隻是方才這和尚金光綻放,全不收斂,他心中也是升起一股怒氣,淡淡說道:“有緣無緣乃是天意,不是三言兩語可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空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安子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安子魚並收藏空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