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個孩子看見了我,然後,他們一個一個地迴過頭。


    那位年輕的老師有些吃驚,站直了身體,把孩子們護在身後。


    「各位……要迴地球嗎?」我說。


    老師臉上寫著複雜的神情,看不出她是在吃驚還是在難過,抑或是在警惕。


    「我的意思是……要迴家嗎?」


    我想起了唐宜曾經恢復天人的記憶時喊著的第一件事,她要迴家,她要迴到地球去。


    我看著那些孩子緩慢而猶豫地點頭,試探性地對我伸出手。


    唿……我長出一口氣,好像此時此刻,才徹底完成了唐宜的遺願。


    世界翻天覆地變化,各種思潮各種技術各種行為一夜之間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我們的華夏星仿佛一塊柔軟的鐵,被塞入熔爐中任意錘打,揉出各種形狀,化成鐵水流淌,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我們會變成什麽模樣。


    我們是新地球人,是華夏星人,但也不知道我們之後會不會再有更新的地球人,思潮,行為,黨派,利益,生存,許多關鍵詞可以作為我的冒險故事的主題。我之後就迴山種樹去了,我師姐迴去整理妖族,為少數人的權益起來發言,我師兄偶爾出去辦案子,偶爾在山上和我一起吃飯。


    世界的變化很快,直到現在我仍然茫然,茫然的並不是各種人類的出現,抑或是新舊勢力的交替,茫然的事情太多,因為我所觀察的世界並不能以我為代言人。我所說的,是從我的角度出發,是盡可能不傲慢的體現,我說不出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大到自由黨參政,人類形體演變,小到我師兄迄今都不肯接受希夷,我都無法評判。


    在修真界的名人錄上,我終於不是廢柴,占據了重要的一席之地,在我老年時也一定會被稱為大佬,但我比剛下山時更加迷惘。我所見的世界很小時,我隻想去完成師父安排的任務,有機會不被說是廢柴,但我所見的世界很大時,我就難以判斷。


    如你們所見,我始終在做著一些事,很辛苦很勞累,有些時候也顯得優柔寡斷,有些時候令人著急,恨鐵不成鋼,恨我不像小說中的主角一樣堅定地追著一個目標就可以贏過反派,勝過仇敵,最後成王成神,成王之後呢?我現在困惑著這件事。


    我已經功成名就,我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世界,以我為名義黨首的自由黨開始參與議長競選,我的公司逐漸成為經濟總量前十的大公司,教科書上印著我的名字,我們這座山也變得繁榮起來,多了一些我不認識的人參觀我們過去的照片,青龍城寨有一部分人因為我脫離貧困,過上了體麵的生活——


    但之後呢?一位功成名就的人在故事的結局應當如何?我始終沒有答案。


    世界仍然按照某種難以言說的規則運行,甚至某些時候也不知道這個規則是否會被從天而來的某張紙條撥動三分,我並不想陷入虛無主義,能做的事隻有認真地種樹,踏實地畫符,偶爾和我師兄師姐相聚,偶爾再次分開,偶爾參與新議會的邀請,偶爾參與別人的大會。我甚至不再感到孤獨,迴顧我的一生,隻有幾件事值得自豪,我安葬了我的朋友,我一生沒有結婚去糟蹋誰,我拯救了一些人,沒有一語成讖地毀滅世界。


    我很想迴到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下午,我師父命令我們站在那裏合影,各自不安分地抓耳撓腮,各存心思,悲傷還沒來得及追趕我們,榮譽和意義也沒有套給我們光環,我們隻是做著各自的事。


    師姐雖然清冷正派,心裏卻像個孩子一樣想要師父認可;我師兄放屁吃飯睡覺,隻為了偷偷看一眼師姐的容顏;我種樹聽話,沉迷在小說的世界裏,看著那些普通人一夜之間成為大佬的故事一個勁兒單純地幻想,隻是期盼卻從未想過真有一天,我真的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通訊中傳來我師姐的聲音:「今晚七點有一場非人型智慧生物權益大會,我想邀請你作為嘉賓……」


    「好的。」我換了根筆在手邊的記事本上記下這一條。


    師兄敲了敲窗戶,我支開窗,他遞給我一碗紅燒肉:「下午三點新弟子上山迎接儀式你應付一下,我查個案子。」


    我接過紅燒肉和米飯放在一邊,看看時間:「好的。」


    囫圇吞棗吃完,我整理儀容,走上了重新修葺的登山大道,打開大陣的山門。


    年輕的新弟子們剛簽了合同,這是第一次正式拜入山門進行儀式,我需要進行傳統的訓誡與教誨,帶他們參觀,之後他們按照合同各自行事。


    撲麵而來的年輕。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


    他們保持緘默,抬頭望著我。


    「歡迎各位來到鳳吟山,我是苦厄。」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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