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二子你來我往,片刻之後,便鋪滿了整個棋局。


    “老師,我輸了……”


    餘治放下棋罐,艱難開口。


    “白子多下一子,本就是優勢,以你的棋藝,若是平時,不至於輸的,還是心不靜啊。”


    老者將棋子一一收迴棋罐,撤掉了桌上的棋盤。


    “抱歉,老師,我現在的確無法完全靜下心來。”


    餘治從軟墊上放下腿,又對老者行了一禮,在這位老師麵前,他不必隱藏任何事。


    當他還是少年皇子在宮中的時候,這位老師就對他全心全意的教導,後來這位老師突然消失,他還特意去問父皇老師去了何處,父皇告訴他的是老師告老還鄉了。


    可他知道,自己這位老師不可能會連一個招唿都不打,就突然告老還鄉的,他私下多方打聽才知道,這位老師是因為直言勸諫,才被父皇免官迴家。


    隻是當時的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聽從父皇安的新老師,直到他受封做了王爺後,還幻想著請這位老師去封地繼續做他的老師,可還沒到封地,他就見到了無數流名揭竿而起,也就徹底沒了老師的下落。


    直到大乾覆滅,他幾經輾轉來到了這建州,又意外遇到了這位曾經的老師,是這位老師幫助他躲過了官兵的追捕,才讓他得以活命。


    他準備這麽多年的勢力,也沒少了這位老師的暗中幫助。


    “發生了這麽多事,靜不下來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必道歉。”


    老者擺擺手,又看向了這位學生:“替身之法,最多隻能用一次,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老師,我想等唐寧撤出封鎖之後,進山裏看看,霍冉現在也兇多吉少,山裏若一直無人主持,遲早會散了的。”


    餘治想了想認真迴道。


    “二十年前,我曾勸你放下仇恨,隱姓埋名過安穩日子,你不肯,現在你又有了一次機會,還是非要最後一博嗎?殿下。”


    老者眼中噙著淚水看著這位學生,實在有些不忍。


    他要是早生三十年登上皇位,大乾或許還有救,可惜生的太晚,朝堂都病入膏肓了才出現這麽一位上進誠懇的皇子。


    如今這天下已然大定,大夏民心所向,無論是何人,也不可能帶著能吃飽飯的百姓造反成功的,殿下你就不要如此執拗了。


    可這話他二十年前就說過了,如今再說一遍好像也沒什麽意思,隻能點到為止,看看這位殿下能否及時醒悟了。


    “老師,學生也想過放下,可實在放不下,國仇家恨,不能不報。”


    餘治說著雙膝跪地,望著這位老者再道:“學生隻能下輩子,再報答老師大恩大德了。”


    “殿下,你這是做什麽?!起來,快起來。”


    老者忙扶起跪在地上的餘治,看著他寫滿了決死之意的麵龐語重心長道:“既然你執意如此,老夫也就不勸你了,你先在這裏住下,等過幾日風頭過去,你再出城進山吧。”


    “多謝老師。”


    餘治連聲道謝,在這酒樓後院住了下來。


    師徒二人難得一聚,喝茶對弈,暢談往昔,倒也過的十分快樂。


    數日時光一晃而過。


    眼看外麵遲遲沒有傳來錦衣衛返迴,郡兵迴營的消息。


    餘治有些急了,找到看著請辭道:“老師,學生該走了。”


    “現在就走?北邊應該還戒備森嚴著呢,唐寧或許都未曾抓住你那替身,你現在出去,萬一……”


    老者遲疑望著這位學生。


    “老師,不能再等了,從北邊不好過,學生可以繞路,學生現在擔心的是,唐寧抓住了學生的替身,卻沒有送往京城,而是用學生的替身散布謠言,勸降了山中的隊伍,學生可就連最後向趙德清證明自己的機會都沒有了。”


    餘治心意已決。


    如今秋韻背叛,霍冉可能也已落入唐寧之手,各處聯絡之地被毀,人手被抓,想要再成大事已不可能。


    他隻能召集最後的力量,全力一搏,給趙德清製造些麻煩出來,證明自己這個大乾皇朝最後的皇室,勇氣尚存。


    “好吧……”


    老者見狀也不再相勸,而是出門對著院落喊了一聲:“忠孝禮義!”


    “東家。”


    四個精壯漢子從院子角落各處走了出來,對老者行禮道。


    “從今往後,你們就姓餘了,他就是你們的新東家,你們要用自己的性命,保護好他的安全。”


    老者指著餘治對四位漢子道。


    “是,忠孝禮義見過新東家。”


    四人應了一聲,立刻轉身對餘治行禮道。


    “老師,這不可啊,他們是保護您的心腹。”


    餘治連聲拒絕。


    老者卻是擺手微笑道:“老夫都這麽大年紀了,早就活夠了,哪裏還要人保護,他們四個身手還算不錯,是老夫專門為你準備的,有他們相護,一般宵小應該傷不到你,可以讓你平安返迴山裏了。”


    “老師……學生無以為謝,是能來世再報了。”


    餘治眼中含淚,感激涕零道。


    “好了,不要這麽說,為師今後應該也幫不到你什麽了,這是為師最後能幫你做的事,去做你該做的事吧,馬就在後院。”


    老者慈祥開口。


    “老師,餘治走了,老師保重。”


    餘治最後對老師行了一禮,帶著四位隨從直奔後院。


    老者立在原地招手相送,直到看不見人影才又返迴屋中,坐在蒲團上看著棋盤暗自垂淚,這一別,大概真的就是永別了。


    一夜過去。


    就在老者從蒲團上下來,揉揉犯困的眼皮,想要歇息片刻時,門外忽然傳來了叫喊之聲。


    “東家,東家,不好了,出事了!”


    酒樓掌櫃急匆匆趕到了院子中稟道。


    “什麽不好了,慢慢說!”


    老者推開門問道。


    “東家你看!”


    掌櫃的匆忙打開手上的東西解釋道:“這是官府衙役剛剛發下來的,讓我們張貼在顯眼處。”


    老者衝掌櫃手上攤開的東西看去,那紙張是一張通緝令,通緝令上的畫像相當熟悉有著八分相似,旁邊赫然用紅字標明了‘餘治’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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