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莊飯堂很大,足以容納數百人同時進餐。


    但此刻,小憐一人坐在桌前,麵無表情的凝視著一桌或許可以稱為飯菜的…黑炭。


    季牧進來後,視線定格在了那些黑炭上,沉默了下來。


    方才因看到季小碩灰頭土臉的樣子而升起的一絲感動也瞬間煙消雲散。


    這是吃飯?


    這是謀殺!


    季小碩隨後進來,看到季牧的臉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吐了吐舌頭,扭捏的說道:“火候大了一點…鹽量可能也多了些…糖應該還好,醋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辣椒應該也剛剛好……”


    聽著她滔滔不絕的話語,季牧兩眼一黑,絕望的一拍腦門。


    酸、甜、辣、鹹,合起來或許還有苦味,這可真是五味俱全……


    季牧抬頭望天。


    啊…老天爺,再降下一道天雷把我劈昏過去可好?


    …


    酒足炭飽。


    季牧像失了魂一樣,揉著飽受摧殘的肚子,與小憐一道向書閣走去。


    突然他像是想起來什麽,問道:“今天吃飯是不是少了一個人?”


    小憐歪著頭想了想,說道:“家主說,酒樓需要有人坐鎮,一大早便趕去郡城了。”


    季牧冷笑一聲。


    “嗬,隻怕是不敢吃飯吧?”


    小憐莞爾一笑,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直到最後也沒有動筷子……


    閑談間,二人行至書閣。


    小憐站在閣樓前,卻沒有進去,迴頭看了看季牧,問道:“少爺的心情可曾好些?”


    “甚好。”


    小憐還想說些什麽,最終卻沒有問出口,蓮步輕移,邁進了書閣。


    季牧笑了笑,跟著走了進去,在身後問道:“下午還要抄經嗎?”


    “嗯。”


    “總是抄也不是那麽迴事,要不…我教你經意?”


    “少爺就不怕一身本事都被人家學了去?”


    “隻要不拿來跟我鬥嘴就行。”


    “那可說不準。”


    “……”


    …


    晚間,看著依舊黑如墨炭毫無變化的菜色,季牧有心想辟穀,但又不忍心姐姐的心意白費,於是捏著鼻子吃了三天。


    第四天的時候,季牧終是忍不住了……


    他找了個借口溜出山莊,去了天香郡,將躲在月明樓好酒好肉的季言風一腳蹬出了月明樓,自己坐到了掌櫃的位置上,當起了江南第一樓的老板。


    對此,酒樓雜役們眼觀鼻,鼻觀心,充耳不聞。


    做菜的專心切肉,洗碗的專心洗碗,招待客人的專心接客,仿佛坐在那裏的就是老板無疑。


    而那位被灰頭土臉喘出去的人…


    誰?有過這事?


    老板不是好端端的坐在那裏嗎?


    …


    季牧在月明樓過了好一段快意的日子,但隨著季小碩一臉幽怨的趕來這裏,他的好日子便再次宣告結束。


    月明樓下至小廝、上至主薄。


    眼睜睜看著少主灰溜溜從掌櫃台上下來,然後季小碩無比自然的坐了上去,確認了一個事實。


    在季家,小姐就是老大!


    …


    春至中旬,往來穿梭的飛燕開始尋覓住所安家,空中不時能瞧見它們忙碌的身影。


    明月山莊那片湖中亭上,季言風負手而立,抬首望天,眸中現出一抹憂慮。


    在他的麵前,緩緩漂浮著一副破舊的棋盤。


    棋盤上,散落著大量棋子,縱橫交錯。


    奇異的是,這些棋子竟然大半都是白子,而黑子,僅有五顆!


    隨著季言風的目光凝視,棋盤上的局勢不停變幻,一股氤氳之氣漸漸散開,彌漫天地,似掩蓋了天機。


    “天罡,貪狼,太一,南皇,少昊,五方帝星齊聚人間,各居一方,你們覺得局勢超出掌控,感到畏懼了,所以便要強行插手人間之事麽?”


    當他說出這句話語時,明月山莊上空驟然一暗,陰雲一瞬間聚匯而成。


    隨著幾道電光閃過,一聲雷鳴轟地一聲響徹在了方圓百裏之內,久久不散。


    季言風倒噴了一口鮮血,氣息一瞬間萎靡了不少,但雙目卻越來越明亮。


    他沒有再說任何言語,但自身卻無法遏止的笑了起來。


    沒有人知道他在笑什麽,隻知道他在笑…無比快意的笑。


    儼然瘋魔一般。


    對此,本該更為憤怒的某種存在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陰雲消散,雷音消弭,黑暗在一瞬間複歸光明。


    生活在方圓百裏之內的人們皆是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甚至有些人都跪在地上開始磕頭,仿佛以為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上蒼要降罪於自己。


    始作俑者此刻卻麵色平靜,緩緩收迴目光,落在了棋盤之上。


    看了看那五顆遙遙相望的黑子,又看了看占據了棋盤三分之二的白子,季言風嘿嘿一笑,說道。


    “嘖,這要是讓那臭小子來下,早就輸嘍!”


    …


    月明樓上,季牧似有所感。


    他皺了皺眉頭,抬頭從窗外向天上看去。


    半響,季牧收迴目光。


    他沒瞧見什麽天地異象,但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勁,內心更是沒來由的煩悶。


    月明樓後廚,正在切菜的季小碩動作一頓,旋即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繼續操持著手上的工作。


    不知不覺間,她的眉梢已然擰起。


    這時,早已跟著季牧來到月明樓的小憐,抱著一束暗灰色如草狀的植物,走進了後廚。


    她將那束奇異的灰草擱置在案板上,隨意抽出兩三株,用清水細細清洗,然後遞給了季小碩。


    此時後廚夥計們都去了大堂吃飯,有心無心,現在在後廚的,除了季小碩和小憐再無他人。


    沒有人看見這一幕,也自然沒有人看見那株奇怪的小草。


    “家主大人說,用完這一次的藏心草,就不用再給少爺吃了。”小憐將灰草遞給季小碩之時,輕聲說道。


    季小碩的動作再次一頓,抬頭看向了小憐,姣好的麵容上現出了一抹疑惑,問道。


    “為什麽?”


    小憐依舊麵無表情,隻是聲音中帶了一縷憂慮,說道:“因為家主還說,少爺身上的氣息…藏不住了。”


    季小碩聞言沉默。


    半響,她突然將剛接過來的藏心草一把摔在了案板上,然後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賭氣道:“不吃就不吃了,你以為我想給他做那些自己看著都惡心的東西吃啊!還不是為了……”


    說到一半,話音驟停。


    她終究把後麵的話語咽了迴去。


    堂堂季家大小姐,此刻竟伏案抽泣了起來。


    像是一個受盡了百般委屈而不得伸張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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