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我旁邊的鹿子小聲地說:「等會兒下課去買杯咖啡吧。」


    樊殊的眼光實在太滲人。沒奈何,我把書包裏所有的書都翻出來摞好,又找鹿子也借了她所有的書。我再往鹿子那邊移了一點——大功告成,這樣,樊殊那個視角下我就可以被擋得嚴嚴實實了:「買多少也沒用。我還是祈禱趕快下課吧。」


    「那不行。老周不是慣例拖堂嗎?」


    「是啊,慣例拖堂一小時,嗯……現在是拖堂第三十分鍾。且熬著吧。原文都還沒念完呢。」


    「說起來,你昨天晚上知道了什麽?」


    「什麽?」我瀕臨死機的大腦一時轉不過來。


    「就是昨天晚上,你不是喊了一聲『我知道了』嗎?你到底知道了什麽啊?」


    「我知道了……」樊殊暗戀鶴師兄的事……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這件事情我怎麽能說出來呢!我說出來了嗎?還沒有吧!我最後一行字應該還沒說吧!


    我應該要像狗師兄一樣,勇敢地承擔起責任,替樊殊嚴守秘密啊!否則狗師兄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而要用暗示的方式,讓我去看《傲慢與偏見》呢?這是因為他既不能出賣樊殊,又不能讓我繼續戳在鶴師兄和樊殊之間,阻礙他們的美好前程啊。


    我垂死夢中驚坐起。


    「你剛剛說什麽來著?」鹿子催促我,「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啊。」


    由於我坐直了,一伸脖,我就越過那堆自欺欺人的書,正好撞上了樊殊的視線。


    樊殊嚴厲地望著我。明明是最後一排和第一排的距離,卻仿佛就在我身邊一樣。因為沒有眼鏡的阻擋,他的眼睛就像是充分打光下的鑽石一樣,裏麵每一絲切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惡魔的羽翼在我眼前張開,仿佛是在控訴:


    我就知道您丫出賣我了。


    「……是以秉心養術,無務苦慮;含章司契,不必勞情也。這個有誰知道是什麽意思嗎?不知道吧?其實啊,劉勰是有幾重……」


    「小冊子?小冊子?你說什麽?樊殊?什麽樊殊?」


    樊殊 is watching you.


    我渾身一顫,登時咆哮:「不要問我了,我不知道!!!」


    「噗——」


    我前排那個正在喝水的男生噴了。


    斜前方正在玩手機的女生差點把手機摔出去。


    剩下的人也沒好到哪兒去。隻見所有人都緩緩地迴過頭,以一種極度見了鬼的眼神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拍案而起的我。我想他們此刻一定都清醒了。


    至於樊殊,他默默地轉迴了頭。那背影,我想是嫌棄無疑。


    「……」


    「咳,那個,」在漫長的死寂之後,還是經驗豐富的老周最先迴過神,「那什麽,這個,林冊同學啊,其實你不知道也沒什麽,我也沒說要問你……但是你激動什麽呢?」


    「……」


    「那個,你先坐下。你有什麽問題,我們下課講。」


    「對不起老師,但我沒什麽問題……」


    老周打斷我:「那你也下課過來找我一下,好吧?你先坐下。」他的眼神是命令體,至於語氣,我聽不出悲喜。


    我灰溜溜地坐了下來。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我作的死,卻成為了全班人民群眾的福報。由於老周被我的一嗓子打斷了他入定的狀態,導致再大拖三四十分鍾堂的原計劃無論如何也續不上,老周怎麽講怎麽不得勁,最後刪繁就簡,隻用了五分鍾就草草結束了這堂課,簡直可以說是這學期的奇蹟。


    教室的同學們魚貫而出,臨走前每個人都給我行感激的注目禮。樊殊也出去了,但是他沒看我。


    最後一個離開的是鹿子。她拍拍我的肩膀:「別怕,加油!」


    「鹿子,你等……」


    她毫不猶豫地繞過我走了。


    「……」


    辣雞!大辣雞!!!


    我心裏一萬頭草泥馬沸騰而過。


    我不情願地走到了老周麵前,對方正在講台上坐著,一邊看著手機:「周老師……」


    其實我們都挺怕老周的,就像我們都挺怕樊殊的。這對師徒在某個點上形成了同構。怎麽說呢,雖然老周從來也沒有說過什麽重話,我們在他的課上也並不那麽聽話,但他眼神隻要一掃,我們還是有一種所有小心思都被扒光了的感覺;而當他勾起常常耷拉著的嘴角笑的時候,那種變態的感覺幾乎能讓我們立刻跪下來喊爸爸了——我說的變態,不是那個變態,是指「脫離常態」的字麵意思。


    算了,如果老周訓我,我就全部應下。他要是問我為什麽要在課堂上大喊大叫,我就說自己做了個噩夢被驚醒了……雖然上課睡覺也不是什麽好理由就是了。


    反正我絕對不能出賣樊殊!


    向我開炮吧!


    「……鑰匙去找小曹拿,好吧。你知道她在哪兒吧……林冊?林冊同學?」


    老周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從顱內狂想中迴過神來:「啊?」


    「你這孩子怎麽迴事!老師在跟你說話呢!」老周不滿地說,「我剛剛說的你聽到了沒有!」


    「啊……有的……一點點。」


    「啊,真是的,你還是班長呢。你這樣,我真的要擔心新年晚會了。」


    原來老周留我下來根本就不是為了上課那件事,而是要吩咐我去負責今年所裏新年晚會的籌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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