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當年是他的錯。

    如果他力爭取消這門親事,她就不會死,林惜靈也不會陰差陽錯地走進他的生活。

    賜婚後第一次看見她,是她在一個僻靜地方休息。他當時就奇怪,以往看見她穿著這種鞋走了很久都不累,如今怎麽成了這樣。也許是因為那場大病的緣故,他想。

    當她要走時,他連忙把她叫住。

    她非常恭敬地福身,說什麽眼拙沒看清楚。

    看她平淡的樣子,他有些不平,便說了一句。

    她仍然平靜迴答,沒有一點超常反應。

    他冷淡地問十四弟對她好不好,她有些驚訝。

    她大婚那天,他沒有去,他覺得不必去看一個已經被送人的希雅。

    第三天,十四弟和她一起進宮。十三弟向她打了個招唿,她立刻向十三弟笑了笑,然後走到十四弟身後,作了個鬼臉。他一愣,希雅是不是腦子受刺激了。盡管這麽想,他心裏稍微高興了些。但是當他看見一個東西時,他呆了呆。皇阿瑪的紫玉墜,賞了十四弟的,竟然戴在了她身上。然後,他們相互依偎著離開,引得宮女羨慕的笑。

    他死死地瞪著,似乎有些嫉妒了。

    額娘的一個宮女小菊,有一個親戚在十四弟的府上當差。她說,她親眼看見十四爺為希雅畫眉,琴瑟和諧。他幾乎認為,希雅嫁給十四弟是情願的。

    皇阿瑪因為西洋玩意傳希雅進宮,他以為她會和他一起前往,沒想她卻婉言留在後麵,過了會才去。

    春圍時,十三弟獵了老虎迴來,私下聽他說,殺死老虎的匕首是希雅給他的,要不他別想有命迴來。後來又聽說十四弟獵了頭豹子,渾身是血,希雅哭得非常傷心。

    然後他碰見希雅跪地向天拜,似乎在感謝上天沒有讓十四弟出事。

    心裏確實有些不是滋味。

    皇阿瑪允許他們體察民情的日子,他和十三弟出了府。

    在一個賣簪子的攤上,他突然看見一支紫玉蝴蝶簪,上麵兩個玲瓏的蝴蝶墜子,柔柔地發著清冷的光。

    簪子一下吸引了他的視線。

    他連忙上前,預付了一部分錢,和老板細細地說定了條件,又十分不舍地握了一會,才緩慢離開,走到遠處觀望。

    不一會,他們果然來了,逛了幾個攤子後,她與那個簪子差點錯過。

    十四弟把她拉迴來,笑著舉起那支簪子。

    自己的手在慢慢攥緊。

    希雅笑了,正要付錢,一個女人把她擋了迴來,與她爭奪起來。希雅假作恭謹的態度,讓女人放鬆了戒備,然後說得女人啞口無言,眾人哄堂大笑。女人灰溜溜地走了,他打聽出女人的所在,連夜燒了臥花閣。女人由於在九阿哥府裏過夜,所以避過一劫,後來蹤跡不明。

    除夕時,她穿了一身翠綠色的旗裝,和那天她決絕離開穿的衣服一樣。

    他的心被狠狠地刺傷,他從來不知道有這麽強烈的痛苦,從前相處的點滴重新迴到腦海,他遲來地發現自己後悔了。

    木蘭圍場上,他看見她拿著個盒子到處找人,是以前他送給她的檀木盒子。

    當她說出,她不再要這個盒子時,他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怒氣。一腳把盒子踏碎,接著他伸手一把抱住她,很緊。她臉色變了,蒼白之極,他放開了她。希雅暈暈忽忽地走了幾步,眼看又要摔倒。他再次抱住她,非常擔心。

    此時,八弟來了。

    後來,他聽說,她懷孕了。他隻能苦笑而已。

    皇阿瑪生病,他見到她時,她懷裏已經抱了一個漂亮的孩子,眉目神情像極了她。

    麵上的恭喜,他的心又疼了一下。

    希柔大婚,不小心打碎了茶杯,左格家非常不悅。

    兩道焦急的視線透來。

    他不假思索地替希柔解了圍,換得希雅在事後冷淡地說聲謝謝。雖然隻是點頭情麵,他卻笑了。

    他為了太子的事情,來到十四府。

    幾個阿哥都被請進內廳,他無意間看見十四弟和希雅一個漫天舞劍,一個連指撫箏,在秋雨中微笑對視。

    他默然後退了一步。

    那是一種掠奪一切、包圍一切、窒息一切的幸福,他擁有不了。

    十四弟被杖責後,希雅扶著他走迴馬車,她和八爺黨的成員關係大為改善。

    他和十三弟中了三阿哥的計,十三弟挺身而出,護了他,自己擔了罪責。

    他在一次去看望十三弟時,希雅來了。

    他聽見漣雲和希雅的談話,導致誤會,憤怒地走了出來。他懷疑是八阿哥搞的鬼,希雅卻一下點破三阿哥剪除他的羽翼的陰謀。後來,他看見希雅送來的人參,便知道了八九分。

    幾個月以後,他正和五阿哥在宮裏說話,五福晉突然走了進來,說希雅又出事了。五阿哥問是什麽事。五福晉從頭說了一遍,五阿哥搖頭長歎。他看了看五阿哥,說,五弟,我們去看看。他和五阿哥走近,聽見一個響亮的嘴巴聲,希雅揚著手,在太子麵前,打了太子的人。眼看情況緊急,他朗聲念出一段經文,五阿哥也非常配合地接上話頭,從而化解了一場衝突。

    皇阿瑪北巡塞外,京城裏有些影響的阿哥,走得差不多了。太子坐鎮京城。他料著太子不會輕易放過她,便時刻注意著太子的跡象。她被帶進宮去,弘明也送了進去。在他的監視下,除了紫嫣受罰之外,還沒有別的事。但是他差一點忘記了小菊。太子請他喝茶,他應命去了,卻忘記了太子宮裏的小菊。

    當他趕到時,隻剩下小菊和侍衛的屍體,希雅失蹤。想來想去,他決定到離荒廢的慈寧宮不遠的大佛堂去看看。據看守佛堂的太監宮女說,那裏的供果常常失蹤。他微笑,估計就是她——他在前堂說了些話,又叫了二哥,打算嚇唬嚇唬希雅。他悄悄叫人收拾走供果,然後又退開。希雅果然探了探頭,看見沒有人,迴去接著啃果子了。她剛迴去就看見了他,拿著半個蘋果。她有些吃驚,說了幾句話之後,便打算照舊如此。然後她發現果子全都沒有了。

    她委屈地喊餓。

    他把蘋果在她麵前一晃:還不走嗎?

    皇阿瑪迴來時,太子終於被責罵。五阿哥笑著把她的小兒子送迴來,小孩身上穿著一件甲衣。她微笑著向五阿哥道謝,情真意切。

    他這才發覺,她仍然不相信他。

    他的側福晉紐鈷祿氏臨近生產,希雅前來探望。鈕鈷祿氏生下一個兒子,希雅帶了不少好東西給她,極其珍貴。看得出來,她非常喜歡這個孩子。弘曆剛出生後便生病,病得不清,又是她帶了玉參膏,把弘曆救了迴來。抱著這個孩子,她失了神。

    他抑製不住思念,伸手抱住了她。她沒有掙紮,定定地站了一刻,然後問道,四爺麽。

    她再次來看弘曆時,又和他因為八阿哥鬧了個不愉快。

    太子一黨被流放時,他鬼使神差地救走了希雅的妹妹希柔。希柔被接迴來時,身體虛弱,他又親自去太醫院抓藥。抓藥時,他意外地看見希雅後麵跟著一個太監,麵色不善。希雅一個假摔,他就勢過來,趕走了假太監。她的丫頭急忙跑來,告訴她福蕊病了,她臉上掠過一絲不快。後來他才知道,這是希雅在他麵前掩飾事實的常用借口。

    他教十七弟去十四府求親,卻引來她的殺意。

    他默然接受她的試探,她忽然停下來,支起耳朵聽。

    他睜開了眼睛,走向她。

    她害怕得叫了起來。

    原來她還是這麽怕他,他一陣灰心。

    她又提起四爺黨的事情,他自認天衣無縫的結黨卻被她說破,他不覺收攏了雙手,差一點掐死她。

    後來她承認,她根本不是希雅。

    但是他仍然痛苦地發現,他已經忘不了她了。

    他來到紫竹居聽評書。她也在那裏,而且似乎得知了他拖欠書錢的事情,笑吟吟地替他付了錢。說書人竟然是刺客,千鈞一發之際,她動了手。

    說書人說出了她在香山寺救八阿哥的事情,她毫不在意,隻道隨心。

    他的一個眼線被她抓住,好在那個高層眼線安然無恙。

    後來,在宮中一次又一次的相逢,每次都讓他心神不寧。

    直到他再去香山寺,他才知道,她姓林,叫惜靈。他抱著她滾下山坡,他渾身輕傷,她安然無恙,舒服得很,還一直躺著不肯起來。她想殺他,終於沒有下手。她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他,他卻情不自禁地輕輕吻了她一下。

    十四弟迴來了,她為了讓十四弟娶親,寧可自己磕傷了額頭,他心驚。

    仍然忘不了。

    皇阿瑪病重。

    希雅偷偷地摸了進來,想要接近。

    他搜查了京城,沒有找到她。

    這時,一個人接近八阿哥府,被他當著老八殺了。

    他推測希雅在暢春園。

    果然,他找到了希雅,把她關進屋子,派人看著。

    希雅寒症發作,他放鬆了警惕。

    最後一刻,還是讓她跑了進去,差點壞了大事。

    年羹堯狠狠將她擊昏,

    他急怒,將年羹堯重重責罵了一頓。

    在馬車上,他抱著昏迷的林惜靈抱了一天,那具毫無生氣的身體在他懷裏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在暢春園請了太醫仔細診斷後,便一刻不停地迴了京城。

    在雨花閣裏,她又整整昏迷了四天。

    他每天都會抽出時間來,到雨花閣陪她。

    她清醒以後,就再也沒有往日一絲一毫的情分了。

    譴人通知撫遠將軍攻打京城,差點成功,也讓他冷汗泠泠。

    十四弟獲罪,她執意和十四弟一同受苦,隻把兩個阿哥托付給十三弟。

    最後一天,他急召她入宮,希望見她最後一麵,卻隻等來了兩截斷裂的玉簪。

    他來到了一個不同的時代,過了一年,也適應了這個社會。

    他碰見了原來的死敵,八阿哥。

    他不甘希雅的冷漠,終於有一次,恨聲說了出來。

    八阿哥一笑,問他,希雅臨走前,是否留了什麽話。

    四,十三,四,惜——他說道。

    八阿哥說,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他苦澀點頭,雍正四年,十三阿哥於四年後去世。

    八阿哥微歎著搖頭:希雅是有恩必報之人,又是在你麵前說的,怎麽會隻此一義呢。

    他問道:那是什麽意思。

    四爺,在雍正十三年駕崩(死),珍惜剩餘的時間,八阿哥說道。

    心痛一點一滴地蔓延開。

    他問,為什麽她不當麵說清楚?

    當時是什麽情形,你不會不知道,八阿哥說道,草木皆兵,她弄不好就會被人說是妖言惑眾,妖法害人。

    他長歎。

    八阿哥說,我們既然能來到這裏,他們也許也能。

    果然,他們在故宮的珍寶館,看到了親熱的十四弟和希雅。

    “好久不見,”他冷冷地說。

    一切迴到從前。

    而他,這次決不會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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