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悶地坐在桌旁,我無神地盯著怒放的秋花看。

    夜雨過後,原先隻有小小花苞的枝莖居然冒出一朵朵千絲萬縷的菊花來,好像經過了雨水,它們才能出現似的。其他的花在暖房裏還蔫頭搭腦,更別提暴露在秋天的冷雨中。

    “希兒,弘明又要睡了,”十四一臉沉鬱之色,望向我懷裏的孩子。

    苦笑一下,我把弘明仔細地放在自製的嬰兒小床上,蓋嚴被子。

    果然,沒過一刻他便發出平順微笑的唿吸聲。

    迴身再看十四,他已經迴去發呆了,一聲不響地看著窗外被雨滴敲打的竹葉。

    我皺眉,如果這小小的挫折就讓他愁眉不展,將來功敗垂成,雍正對他的十年囚禁,他又怎麽熬得過去?

    正在冥想,忽然聽見十四安靜地說:“你想知道吳氏信裏寫些什麽嗎?”

    輕輕點了頭,雖然我不感興趣,但也許這是擺脫憂愁的好辦法。

    “她迴憶以前的事情,”十四淡然冷笑,“迴憶剛嫁到我府中,怎麽被人欺負,又怎麽喜歡上我,一直到修理洋鍾,沒有人再敢欺負她,到毒死若希和事發。”

    我漠然說:“她一定很喜歡你,才不能忍受常氏的欺侮。否則按照她的性子,某人是說不動她的。”

    十四的表情在聽完這句話後微微一變。

    他站了起來,走到牆邊,把鑲在牆上的劍鞘打開,取出平常使用的長劍。

    “我去練劍了,”他展顏一笑。

    “現在還下雨呢,”我說著,望了望窗外稀疏的水點。

    “沒關係,”他淡淡笑了,提劍走出,在微風細雨中飛舞劍花。

    愉快地看著他的身影,我的嘴角向上彎曲:十四還是最帥滴!(雅澈:倒地了)

    我抱起古箏,冒雨奔到院內的小亭中,坐了下來,笑道:“你迴去,舞劍的技術還差得遠,我可要撫箏。”

    十四在雨中亦笑:“希兒,那就看你的弦快還是我的劍快了。”

    我微笑,說道:“如果你輸了,以後便不許炫耀什麽無傷劍法!”

    他應道:“希兒若是輸了,必須每天撫箏給我聽。”

    我大聲迴答:“成交!”

    我不信我會輸。雖然在以前的世紀對於古箏的各種左右手指法懶得練習,但是在香山寺的一個月裏,連秋雨帶悲哀好像都增進了我的造詣,幾乎有種和諧的感覺。

    但願這不是——錯覺!

    一開始清清泠泠的音符先蹦跳了出來,十四隨之慢舞劍鋒;隨著手指在弦上的連托帶劈,樂曲的節奏迅速加快,曲調高亢有力,十四的劍也越來越快,我看見無數的水花在劍身四周散開,和敲擊竹林的雨聲凝成一片。

    我不服輸地一笑,手下一轉,輕抹慢挑,看他能用什麽法子配合;一聽見曲調變化,十四將劍半收迴,複又向高處悠然揮過一個半弧,動作優雅好似跳舞。

    一曲將盡,輕攏冰弦,十四劍舞亦竭,收劍時恰好一滴雨滴反彈向我;當心一劃,我清清楚楚地看見雨滴又被弦彈開,如同珠飛。

    “希兒,你輸了,”十四收劍後走進小亭,微笑著說。

    “我才沒有,”我反駁,“不分輸贏!”

    “雨滴到弦上時,我已經停下,當時你好像在撥弦,它被反彈出來,是麽?”

    他一點不漏地說道。

    “你——”我咬牙,“你是故意的。”

    他唇邊掛著笑容,隱隱有擴大趨勢。

    院門外小蓮呆立著,傻傻地看著我們:“爺、福晉——”

    我暗氣,還沒有討論出個所以然來,小丫頭跟著添什麽亂呢。

    小蓮小聲說道:“幾位阿哥剛剛在外麵等十四爺,說是要請爺去商量事情呢。”

    “我就去,”他對小蓮說,並且把劍交給她,“先給他們上茶。”

    小蓮領命去了。

    他轉向我,“希兒,都是兄弟,看見也無所謂——咱們去把濕衣服換了。”

    “換可以,”我跳開一步,“你們議事我不便打擾。”當然要避,不知道那位四爺什麽表情哩。

    這一商量又是一上午加半個下午,秋風蕭瑟,議事廳上還沒有暖氣,我讓廚房做一些熱參茶,給裏麵議事的人一人來一杯。

    也不願意打聽來的都是誰,自己估計著肯定少不了八、九、十什麽的“八爺黨”。

    十四迴來的時候,臉色已經不像先前離開時那樣好。

    康熙四十六年,離四十七年九月初二,還有一年的時間。

    十四氣憤地說:“二哥如此不成器,四哥還想支持他,難道他和二哥是兄弟,和我、和八哥就不是麽?!”

    發火之後,他平靜下來,對我說:“希兒,十三嫂子請你有空去走走,她一個人悶得很。”

    “可能以後會更悶。。。”我喃喃地說道。在十三被圈禁之後,深愛他的漣雲會怎麽樣?

    帶了幾個小丫鬟,騎馬來到十三阿哥府。

    守門的進去通報,不多久十三福晉兆佳氏•漣雲帶著微微隆起的肚子親自趕來,隆重地迎接我。

    我微微愕然。

    想起十三和希柔的兩廂情願,我覺得有些尷尬。漣雲卻毫無察覺,親熱地拉著我的手,連聲說好多天沒見,想念極了,連日裏又沒有一個能陪她說話的,側福晉富察氏同時有孕,必須安心養胎等等。

    我胡亂地應著,心想:明年的此時,漣雲肯定傷心死了。

    漣雲半臥在軟厚的榻上,笑著說一些聽來的奇聞趣事,我也拿香山寺的景色、風光等說來應景搪塞。

    漣雲突然說:“希雅,你母孝在身,我實在不該隨便就把你拖來,是我粗心了。”

    我淡然一笑,說道:“漣雲不必過慮,你現在最好先養足身子——十三爺對你一定沒話說,對嗎?”

    漣雲臉紅,嚅嚅笑道:“我們聊天,好好地提他做什麽。”

    猶豫了一下,我覺得不能不提醒她一點,便正色說:“漣雲,在這麽些阿哥之中,十三爺也是很難得的,其他的阿哥也許在我們正室懷孕之時又上了別人的床。”

    漣雲臉色沒變,幸福地笑了:“十三就從來沒有這樣過。”

    我說道:“這正是他的可貴之處。嗯——雖然你有孕在身,還是不要撇開了他。”

    漣雲撲哧笑出聲來:“希雅今天是怎麽了,說些我聽不大明白的話來。”

    覺得微驚,我淡淡笑著:“也許是心情受天氣影響吧,漣雲你不要因為這個就嫌我話多變成話匣子。”

    她開心地笑:“不會不會。”

    接著,她神秘地說:“今天十三在院外看見你們了,你和十四弟都是淺色衣袍,在秋雨中一個撫箏一個舞劍,羨煞神仙。”

    我傻傻地笑了兩聲。

    從十三阿哥府出來,心情越發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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