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沈家的兩個兒子沈仰風和沈仰寒都正好休息在家。

    在用早餐的時候,沈君慨在其他人都上班去以後,對兩個兒子說:“仰風,仰寒,吃完早飯,到我房間來,我認為有些事情是該和你們兄弟談談了。你們不管有任何事情都得來,我們家出了那麽大的事情,不商量一下是不行的了。”說完後,他拿出手帕抹了抹嘴,起身往樓上走去了。

    仰風看著父親的背影,漸漸開始感覺到父親的語氣有了一些變化,他猜測父親是為了那個“不存在的兇手”要和他們談談。仰寒此刻也有著同樣的想法,他認為父親是想和他們討論一下這個兇手的真麵目究竟是誰。

    沈君慨迴到了自己的房間。他過去一向不喜歡耀眼的陽光射入房間,所以一直拉著窗簾。但是他今天卻把窗簾拉開,讓光線進入了他生活的“王國”。接著,他走到床前,看了看擺放在床頭的那個丘比特的雕塑,上次被梅竹扔了一次以後,裂開了一個口子。他愛憐地撫摸著那道裂痕,一時出了神,居然都沒有聽到仰風的敲門聲。

    “爸,我們來了。”這是仰風的聲音。沈君慨連忙放下了雕塑,去開了門。接著,他走到了書桌前,指著他放在桌子前的兩把椅子,說:“你們坐吧。事實上,我早想和你們談了,可是家裏的氣氛一直不太好。梅竹的心情不好我也可以理解,但有時候我真有點怕她……算了,不說這些了,你們兩兄弟坐吧。”仰風和仰寒很少看到父親用如此溫和的口氣和他們說話,一時都有些不習慣,愣了半天才坐了下來。

    “仰慕和仰琦都被這個家的某個人殺害了,你們也知道,”沈君慨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沉痛,說話的時候有點哽咽,他此刻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過去那個陰沉的沈君慨,他對兩兄弟說:“我現在的孩子隻有你們兩個了,所以我需要你們兩個,不是嗎?所以我想問問你們,我知道你們和仰慕的接觸不多,可是我想你們一起長大,不可能對他沒有任何了解吧?那麽,你們是如何理解那個‘不存在的兇手’的?仰風,你是兄長,你先說好了。”

    仰風突然被這樣問,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他搔了搔腦袋,托著下巴想了一下,說:“所謂不存在……也許並非從物理的角度上來說是不存在,而是說從人類的認識上來說是不存在的,那會不會是一個與虛構人物有關係的人呢?比如說,我們家庭成員的人的名字、性格或者愛好,與某些文學作品中虛構的人物有著某些聯係呢?如果是這樣,也許可以勉強解釋得通。”

    “恩,或許有道理,但是我們家有誰的名字和虛構的人物有關係嗎?”沈君慨直截了當地問:“而且,也不清楚是怎樣的虛構人物啊?”

    “虛構出來的人物……”仰寒看仰風想不出來,於是說:“應該是些耳熟能詳的人物吧?可即使如此,虛構出來的文學形象實在是太多了,如果硬要想,無異於大海撈針……也許仰慕要傳達的是更直接一些的信息。也許,兇手是一個他想象中非常溫和的人,一個他認為不會殺人的人……人們常常在發現一個人產生了巨大變化後說:‘我過去認識的xxx已經不存在了’,會不會是這個意思?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紫夜的嫌疑就比較大了……你也知道吧,爸爸,當初他剛剛娶了紫夜的時候,曾經是認為紫夜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人。但是仰慕最近和紫夜顯然也產生了些矛盾……姑且不去追究矛盾的根本原因所在,至少他們的確有著矛盾存在,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也許紫夜厭倦了和仰慕的生活而決定殺害他,殺死了他以後,他內心對紫夜充滿了憎恨,認為當初他不該娶紫夜,當初他認識的紫夜已經不存在了……所以,他在被刺傷以後,故意和你說‘殺死他的人並不存在’……”

    “我認為,”仰風搖了搖頭,看著仰寒說:“你這解釋有些牽強吧?仰慕都在生死關頭,哪裏還有那個心情說這樣的話呢?他應該是想立刻指證兇手才對,可他卻隻說‘是不存在的人殺害了我’,這很不符合邏輯吧?”

    “別人也許是如此,可仰慕不同。他是個把藝術看得高於生命的人,所以他在死亡的時候,也會追求一種具有意義的死亡,對他而言比去指證兇手是誰,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讓他的死,充滿一種悲劇的美感,而賦予了滄桑的氣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總是混淆現實和藝術,就連生命也是如此。仰風,難道你認為他不可能那麽做?”

    仰風聽到這話,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恩,的確,他的確是那種人……他無論做任何事情,都追求一種美感,恐怕連死亡也是如此……但是,還是有點奇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就應該是說:‘殺死了我的人,並不是原先的那個,原先的那個已經不存在了’,這樣似乎藝術氣息更濃厚些吧,而且更有意境,令人浮想連翩……你不那麽認為嗎?仰寒?”

    “那麽說來的話,也有些道理啊,”仰寒點了點頭,說:“也許是突然麵臨死亡,他一時之間還來不及考慮那麽多吧?”

    “仰慕一向是個神經質到極點的人,他對於任何事情都力求完美。如果在被自己心愛的人殺死以後,他認為這也是一種具有意義的死亡,想要說幾句富有悲劇色彩的遺言,他就會盡量保持最完美的境地,而他的話……總讓我覺得沒那個感覺……雖然討論一個臨死的人,還要對自己最後的死亡做一番感想,還要力求完美,是有些不可思議……但是我總覺得,即使是死亡,仰慕也不會讓自己的死亡留有任何遺憾的……不過,爸,仰寒的想法,在目前看來,是比較合理的一個解釋。我看我們有必要關注紫夜,也許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走出父親的房間,仰風把手搭在仰寒的肩膀上,對他說:“你對自己的想法有多大自信呢?”

    “說實話吧,我也沒有充分的自信,那些話也是我的胡亂猜測而已。哥,你現在和大嫂是不是吵架了呀?她現在看起來整天鬱鬱寡歡,做任何事情也提不起精神來。”

    仰風沉吟了片刻,對仰寒說:“你還是別多管我了。你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也該找個對象了吧?”

    “我現在沒有那個心思,哥,你別隨便岔開話題,我是和你說認真的。”仰寒非常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哥,我想,我們是錯了,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我們應該考慮珍惜身邊的人。你也別老是把心思放在畫上麵,也該多陪陪大嫂,讓她知道你其實是非常在乎她的,好嗎?”

    “我當然很愛敏希,可是……”仰風說這句話的時候,刻意地避開正麵接觸仰寒的眼睛:“對我來說,畫畫也是很重要的……”

    “這兩者並不抵觸啊,哥!”仰寒認真地對他說:“真的,我們錯了。當仰慕和仰琦死去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活著並非沒有任何意義,也不是任何時候死去都一樣。隻要還活著,也許就會有希望存在,我們不該把自己的生命全都在這個冰冷的房子裏麵埋葬,我們要考慮活得精彩些,珍惜我們身邊所愛的人,好嗎?哥,你比我幸福,能有大嫂這樣賢惠的妻子,還有一個那麽可愛的兒子,你該知足了!”

    “是嗎?”他看著仰寒,心中也有所觸動。他攻入他內心最薄弱的一環,敏希,敏希……她那柔弱的身姿和蒼白的臉龐再度出現在了他麵前,那實在是美麗得令人心碎啊!他緊緊握住了仰寒的手,對他說:“你說得對!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思考著類似的問題,我讓敏希遭受著那麽大的痛苦和折磨,我卻隻能讓她流淚……我們可以活下來,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嗎?我怎麽能不好好把握呢!”

    而在沈君慨的房間,他在兩個兒子走後,伏在桌上睡了一會兒。這時候,梅竹走了進來,她依然還是沒有敲門。

    “你有事情嗎?”沈君慨對她已經疲於應付了,他此刻心亂如麻,不想再和她多說話了。

    “君慨……”梅竹低聲地唿喚出他的名字,接著一步一步走近他,用非常溫柔的口氣對他說:“君慨,我……是為之前和你的爭執而來道歉的,這件事情的確是我的錯,我不該……總之,你能原諒我嗎?你知道嗎?我太愛你,愛到沒有你不行,對我來說,能夠和你共度一生,是上天對我多麽大的恩寵,你愛我也好,不愛我也好,我們畢竟攜手共度了那麽漫長的歲月,你……難道說就不能夠……”

    “梅竹,你……你先出去吧,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你說什麽……”

    梅竹感到他此刻非常冷淡,不知道該怎麽說,隻能退了出去。

    仰寒和仰風漸漸走到樓下,他突然對仰風說:“你,知道安驀然嗎?”

    “啊,就是那個推理小說家吧?”仰風頓時料到了他的用意,問:“莫非你……我知道他偵破了一些案件,是個非常有頭腦的人,可是……他真的可以信賴嗎?”

    “根據我的觀察,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其實我和敏希,還有紫夜已經與他接觸了兩次,他似乎也是一籌莫展,可是,我認為他有才能把一切都解開,不如今天去見見他?”

    “是嗎?”仰風看起來非常驚訝,他問:“什麽時候的事情啊?敏希都沒有和我怎麽提過啊?”

    “說來話長,我先想辦法聯絡他,然後把我們的想法告訴他好了!”

    驀然這時候正在家裏麵和烈生在網上聊天,話題也並不隻是圍繞著案件,烈生也告訴了他一些靈裳的往事。正聊得投機之時,突然靈裳來電話了,她告訴驀然沈家兄弟想和他見麵的事情,並約好了地點,依然在那個老地方。

    “難道說有了新的線索嗎?”驀然決定去看看,於是匆匆下線,打扮了一下出門了。當他趕到的時候,那兩兄弟在那裏已經等了很久了,驀然和沈仰風是第一次見麵,他和仰寒在眉宇之間有不少相象的地方,不過比仰寒長得更高一些。這次又是麵對麵地坐下,首先驀然點了拿鐵咖啡,兄弟倆也點了咖啡。

    “安先生,”沈仰風很客氣地說:“你為我們家盡心盡力,我非常欽佩你,不過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麽想法呢?”

    驀然觀察著他說話時的神情,想從眼神中找出些許的不安,不過並沒有看出來。他想了想,說:“我……可以肯定兇手就在你們家中的某個人,但是並不能斷言誰比較有嫌疑。關鍵其實就在於沈仰慕所說的遺言‘不存在的人’。這句話的奧妙,最近我想了很長時間,漸漸得出了一個結論……”

    “什麽結論?”兩兄弟幾乎異口同聲地。

    “單單隻從這句遺言出發來考慮誰是兇手,是無法得到任何結論的。這就像是設置了密碼的電腦,需要有解碼的程序才可以。我想,沈仰慕恐怕在生前留下過一些東西,他妻子夏紫夜告訴我,他過去曾經在電腦裏麵儲存了一些東西,似乎是文檔,但不清楚具體是什麽,事後電腦裏也沒有找到。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被兇手刪除了,另一種是被他保存了下來,交給了誰。我估計,如果可以找到他儲存的東西,就可以確定兇手的身份!”

    “但是,紫夜有可能是在撒謊……”沈仰寒提出了他的觀點,並把他對於紫夜是兇手的想法在驀然麵前說了一遍。驀然聽完以後,似乎並不是很滿意這答案。

    “不,我認為不是這個意思。”驀然立刻就提出了反駁:“你們的想法似乎太主觀了點,這不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嗎?再怎麽瘋狂也不至於這樣啊?何況你的邏輯和他的遺言,在意思上依然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的。我認為這不是正確的說法,你們想的不對。”

    “那麽……”仰風聽他那麽一說,信心多少有些受到打擊,於是問:“你相信紫夜說的話?”

    “撒這種謊有意義嗎?”

    “未必啊,也許她想混淆視聽,讓我們相信仰慕的確留下了什麽,這樣一來的話,也許就能夠誤導我們啊?”

    “或許是有道理,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似乎說得還不夠明顯。何況這隻是未確定的線索,並不能充分誤導我們。”驀然說出了他的分析:“隻是……我們沒有辦法知道那是什麽樣的資料……如果這個推理正確,那反而進入了一個死胡同,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那份資料,就無法查證兇手的身份,那麽,調查也就陷入了僵局。”

    “該怎麽做呢?”仰風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不過……沈仰慕既然在被殺害的時候說出那句遺言,那麽至少在他被殺的時候,可以查出兇手的關鍵應該還是可以找到的。也許,那個關鍵就藏在你們家裏也說不定。不過你們家那麽大,找起來也不容易啊……”

    “安先生,”仰寒說話了:“你確定嗎?你真的有這個把握嗎?”

    “是的,我有充分的把握。”驀然迴答。

    這天晚上,仰風和仰寒在那個畫室內談論這件事情,而敏希則在一旁傾聽。

    當討論到關於紫夜的部分時,她立刻反駁道:“紫夜不是兇手!我了解她,她不是那種會殺人的人!難道你們不那麽認為?”

    “可是,嫂子,”仰寒隻好和她解釋:“我們隻是提出我們的猜測的一部分……”

    “我不認為是這樣,仰寒,我看你是太急功近利了,不存在就是說紫夜嗎?這世界上誰不會變,變了的話就不存在了?這是什麽邏輯?即使他們夫妻真有矛盾,至於要到殺人的地步嗎?”

    仰風不想再和敏希爭吵,他隻有盡可能附和她的話:“好吧,如果兇手不是紫夜,而是像安先生說的那樣,是要通過別的資料來配合才能解讀的謎團的話,那麽……我們就需要查一下這個家,可那麽大的家該怎麽找呢?”

    所有人都陷入了相當大的惆悵之中。

    而此刻,那個“不存在”的兇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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