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月!懷月!你不要死啊!”

    烈生看著躺在血泊之中的懷月,連忙起來抱著她,苦喊著:“不要,你別死啊,告訴我,是誰殺死你的?告訴我!”

    “是一個不,不存在的人,哥哥,快逃走吧,啊……”接著,懷月在烈生的懷中逐漸變為一堆沙土……”

    “懷月!”說著夢話的烈生終於驚醒,此刻的他渾身都是汗水。他抹去額頭上沁出的汗珠,長歎了一口氣。他翻身起床,來到衛生間,看著眼前的鏡子衝洗著臉龐,內心想著:最近,還是經常做這樣的夢,難道說不久兇手就會伏法嗎?如果,可以將兇手繩之以法的話,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願意,如果我知道是誰殺死了懷月的話……

    迴到房間後,打開燈一看鍾,現在才淩晨兩點一刻。他關上燈,歎了口氣,重新睡到了床上去。可是,在經曆了那樣的噩夢後,他就再也無法睡著了。七年來,警察怎麽也查不出任何嫌疑人,他開始絕望,他開始陷入了難以自拔的痛苦中。對他而言,從他身邊奪走了懷月的人,他是無法原諒的。那段黑色的、不堪迴首的迴憶,至今還是縈繞著他,而那是他和懷月一同度過的極為痛苦的歲月。可是,他們還是支撐下來了。大學畢業後,懷月更是出落得非常標致,而且她那善解人意的性格和出水芙蓉般的氣質,更令烈生堅信那段過去不會影響到她,她是可以幸福的。

    但是那天,當他迴到家裏,見到了渾身是血的懷月的時候,仿佛天在一刹那碎裂了,一直以來支撐他忘卻那段歲月的重要支柱懷月,就那樣倒在地上,房間裏到處都充滿著血腥味。烈生發現她還有氣的時候,一心想著救她,一心希望她可以活過來。接著,昭宇來了,在把她送往醫院的途中,她就已經死了。她所說的遺言,殺死她的是一個不存在的人,那句話已經成為烈生在這七年來無數次思考過的問題,可無論如何想,也無法想出一個頭緒來。

    記得在靈裳告訴他關於安驀然的事情以前,他自殺過三次。烈生寧願自己到地獄中尋找答案,也不想在人間繼續承受被這沒有來由的悲劇折磨的痛苦,無法保護懷月,隻能夠看著她死在自己懷中的內疚以及自責,讓他根本無法認真地麵對人生。無論再美好的事物,都會被懷月那悲慘的畫麵所衝淡。那血腥的房間,懷月死前淒美的笑容,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不在讓他感到生存的沉重。直到那一天……

    “你知道那個已經去世的房地產大亨遊金龍的二兒子被殺的案件吧?那個破解了案件的推理小說家安驀然,是我表兄。”那天,靈裳突然拿著登載著那條新聞的報紙來找到他,然後向他提出了建議:“你,難道不希望尋求真相嗎?也許他可以讓懷月的死真相大白。”

    雖然任何一線希望烈生都不願意放過,可是他一時並不相信安驀然是個有多厲害的人物,他偵破案件,可能隻是憑借運氣,他打算找機會和他接觸,觀察他是否值得信賴,他實在不願意再被失望所打倒,因此不敢輕易地接受希望。但是,他願意嚐試。後來,當安驀然成名後,他在他的官方網站上注冊後,與幾個網友結識,而靈裳卻很輕易地猜測出“風雪公子”就是安驀然。接著,他終於等到和他見麵的機會,來到阿嵐山,卻恰好發生了兇殺案,那件事情恰好讓安驀然展示出了他的實力,而之後他靠提供給他的線索也偵破了“附體”案件。

    而當烈生終於已經完全相信他的時候,卻發生了沈家的殺人案,被殺的沈仰慕留下了那與懷月如此酷似的遺言,難道說……殺死懷月的是沈家的某個人嗎?他本能地感覺到,懷月和沈家,一定存在著某種聯係,特別是沈仰慕這個人。為此,他特別請了私家偵探對沈仰慕進行了調查,但是並沒有得到他預期的結果。難道隻是巧合嗎?他曾經冒出過這個念頭,可隨即又認為不是那麽簡單,兩者一定有聯係!

    抱著這樣的想法,烈生在迷迷糊糊中又睡著了。

    上午九點左右,驀然醒了過來。他記得昨天夏紫夜提供給他的線索,也和靈裳討論了一下,她似乎並沒有怎麽表態。可是,驀然總感覺到,她一定是想到了什麽,隻是還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的結論而已。折疊好了被子,他穿好衣服來到了客廳內。鳳婷事先留下了早飯,在餐桌的盤子上放了幾塊塗了果醬的麵包,以及一杯牛奶。他伸了個懶腰,就坐下來開始吃了。就在這時候,突然門鈴響了。

    是誰呢?靈裳嗎?又或者是烈生?不對,他們現在應該都在上班啊,他走到門口往貓眼裏一看,居然是夏紫夜。他完全沒有預料到沈家的人會主動來拜訪他,他連忙匆匆整理了一下房間,然後理了理衣領,將門打開了。夏紫夜一臉抱歉地說:“安先生,冒昧來訪,實在是非常抱歉……可是,我不能夠再讓自己繼續呆在家裏等待消息。我知道來找你也沒有意義,可是看到你,至少會比較安心,不會有惴惴不安的感覺,所以去求曾太太給我地址……我,我可以進來嗎?”

    驀然一時倒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紫夜一臉的無助,於是也隻好先讓她進來了。

    驀然先招唿她在沙發上坐下,接著把早飯收了起來,接著問她:“要不要喝咖啡?”

    “不用了,我……我其實,想問問看,你是怎麽想的呢?”

    “兇手殺害對方的時候,用報紙來遮擋血跡而不讓自己身上沾上,可見對方是早有預謀,”驀然還是泡了杯水,遞給了紫夜,說:“所以不是一時衝動而造成殺人,因此,他早就計劃在你丈夫從上海迴來就殺死他,既然如此……在仰慕被殺之前,有沒有發生比較不尋常的事情?恩,恕我冒昧,我聽說你和沈先生夫妻關係不是很好……別誤會,這是你姐姐說的……”

    紫夜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她的手緊緊地捏著那杯水,說:“是的。仰慕他……我們的夫妻關係不是很好。不過,我是真心實意地對待著他的,我一心希望可以與他好好相處。但是仰慕他和沈家其他人一樣,太愛鑽牛角尖,不願意正視一些問題,所以往往會造成很多人的困擾,不過我也有責任,我一直以來都忙著照顧我兒子阿守,的確也忽略了他的感受……我們之間的問題很複雜,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說得清楚的,姐姐她所了解得也不全麵,其實姐姐和姐夫本身也有一些問題,所以她也沒有細致觀察過我,姐姐她……也很可憐的……”

    接著,她稍微停頓了一下,語氣稍微有些哽咽,接著她說:“當初,姐姐嫁給了姐夫以後,我就感覺她並不快樂,總是非常憂鬱,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好,我和姐姐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我想要好好地了解她,因此……我經常會注視著她所居住的場所,我想知道她過著怎樣的生活。後來,仰慕注意到了我,他似乎對我很有興趣。我想介入姐姐的生活,想了解那神秘的家族是怎樣的,於是我嫁給了仰慕……”

    “你的意思是說,”驀然聽她這樣說多少有些吃驚,問:“難道你不是因為愛沈先生才嫁給他的嗎?”

    “啊,當時仰寒也對我說過和你一樣的話,他認為我並不是出於愛而嫁給仰慕,而是因為……姐姐……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我其實也很喜歡仰慕,欣賞他的才華和風度。可是,他們都是怪物。我到現在,也不了解仰慕。對他而言,生命隻有極度地綻放或者徹底地毀滅才有意義,他不接受如同普通人一樣,過著平淡無奇的生活。但那根本隻是妄想啊,可姐姐居然能適應那裏的生活!其實這對阿守的影響也是非常大的,我……我對那孩子虧欠了很多,真的……”

    “不要那麽說,我想你也為你們的婚姻盡力了。你有沒有考慮帶你兒子迴娘家住呢?這對他也許是件好事啊!”

    “我們早沒有娘家了。”紫夜眼眶中的淚水已經溢出,她的話語已經帶了明顯的鼻音:“我父母早在十年前就相繼去世了,房子也賣給了別人。現在也隻能住在沈家,不管怎麽說,我生下了阿守,而且有姐姐在那裏,一直住下去問題不大。總之,我會一直陪伴著姐姐到最後的最後的。”

    驀然心中感歎道:真是個難得的好女人,她為了自己的姐姐一直默默忍受著一切,卻遭遇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我……目前還無法鎖定任何人為嫌疑人,”驀然問她:“你有沒有比較懷疑的對象呢?”

    “除了姐姐,任何人都是值得懷疑的對象。”紫夜如實說出了她的想法,她說:“仰慕說兇手是不存在的,我認為,他也許是在死亡前一刻神智不清造成的吧?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句話的意思。”

    “是嗎?可七年前和七年後兩個人都在神智不清的狀況下說出相同的遺言,這未免太巧合了吧?”驀然盡可能地進行著理智的分析:“你聽我說,夏小姐,我認為不存在的人是不可能殺人的,這一定是一個暗號!不是嗎?所以,你必須仔細想想,仰慕生前真的沒有……”

    “他的話,的確是讓人感到很晦澀難懂的。他時常會說一些奇怪的話,比如‘人類無論做任何事情,也無法擺脫傳統,無法脫離框架,不敢大膽地邁出一步來,因此人類才所能認識到的,隻是最表麵的事物,他們往往沒有看到,構築成表象的實質。’他這個人的思想,不像唯物主義也不像唯心主義,令人捉摸不透,所以……他所說的‘不存在’,也許有著某種深遠的意義……”

    “你是想說,他以比較唯心的想法表達唯物的現實嗎?”驀然沉思了一會兒,他很清楚,如果要解析這個遺言,就必須了解到沈家人的思想才可以。但是他們的想法漂浮不定,虛無縹緲,實在難以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來。

    “我想,”紫夜仔細思索了一下後說:“也許這會和藝術有關係……又或者有些神話的典故,都是有可能的,總之,我不可以接受丈夫這樣沒有來由地死去,被不存在的人殺害,這簡直就像是詛咒一般……安先生,我聽說你一共破獲了三起連環殺人案件,今年年初你不是還偵破了那起連續有六人被先後殺害的案件嗎?我認為你一定可以的!”

    “你和你姐姐有些不太一樣,”驀然凝視了她一會兒,突然對她說:“雖然我說不上來,可是你們給我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你似乎比你姐姐,更像一個立體的人。而你姐姐往往隻能讓人看到她單獨的一麵,似乎那就是她的全部了。夏小姐,你很愛你姐姐吧?”

    “是,我愛她超過愛我自己,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向你發誓。姐姐的幸福,就會成為我的幸福極為重要的一部分。”

    “愛一個人,超過愛他自己嗎?”驀然反複說著這句話。

    “那,我告辭了,我剛才好象看到你把早飯拿去了廚房,我想你大概還沒吃飯吧?實在抱歉,我先走了。”紫夜拿起包站了起來,和驀然告辭。

    驀然連忙說:“啊,不,你剛才的話有許多非常有參考價值,我願意協助你想辦法查出兇手,所以你放心好了!”

    送走了夏紫夜,驀然再度開始吃早飯。不過這時候,無論他嘴裏咀嚼的是什麽,都已經感覺不到味道了。他開始深切感到了生活在那個地方的人們的悲哀。事實上,沈家的人並非真的憤世嫉俗,也並非是故意和社會隔絕,他們隻是因為在自己所建立起來的“王國”中,感受到了時間的凝固,他們感到這樣可以逃避不需要經曆的悲傷,可逃避的結果並非幸福,而是連累了愛著自己的人們。

    他很想,找機會再和沈家的人談談,了解他們的想法。可是找誰呢?他已經不想麻煩靈裳了,也不能直接去沈家,他仔細思考了一下,決定先去找沈仰寒,畢竟大家見過兩次麵,比較容易說話。而且他和沈仰慕是兄弟,盡管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可是他也是迷戀於藝術而無可自拔的人。所以,找他談或許比較好。靈裳告訴過他,沈仰寒是兼職的音樂家庭教師,他其實是一個非常具有音樂才能的人,對各種音樂知識都有所通曉,而且對歌曲的創作也有很高的造詣,但他卻絲毫沒有往音樂界發展的打算。

    驀然打了靈裳給他的沈仰寒的手機,他今天應該是沒有課的。

    “喂,你是誰?”

    “沈仰寒先生嗎?你好,我是安驀然,實在很不好意思,我……我想找你談談。上兩次我們談得似乎還不夠深入,你今天沒課吧?”

    “我正在家裏的琴室彈琴,在這個時候我不會見任何人,抱歉了。如果你一定要和我見麵的話,等以後有時間再說吧。”

    “可是沈先生,我想你弟弟的死……就不能夠……”

    可是,電話已經掛了。靈裳說得沒錯,這家人實在太古怪了。

    現在該怎麽做才好呢?既然如此,不如想辦法見見沈仰風如何?可又不知道他的聯係方式。實在是頭痛的問題一大堆啊!他迴想起了過去所有解開的死亡留言,手機上的號碼,沾滿了血的拚圖,字典上用血塗抹的單詞,都沒有像這次的死亡留言那樣,找不出任何的切入點。他甚至已經去請教過一向靈感很準的汀蘭,可是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當驀然說出整個案件的前因後果時,她思索了半天給出的迴答是:“這起案件,實在是太混亂了,我實在是無法推測誰是兇手啊……”念禾最近也在忙著生意上的事情,不能多麻煩他。

    驀然又想到:從物理的角度上來說呢,已經被列為嫌疑人的幾個人,無一例外全部都可以證明是確實存在的人。那麽,他們的“不存在”,難道說要從某種領域上進行排除嗎?但是他的親人沒有一個能推測得出來,沈仰慕真打算揭露這個兇手嗎?他所說的不存在,莫非是指不應該出現他建立的“王國”之中的人嗎?也就是說,是不應該進入他房間的人嗎?莫非有某個人是不允許進入他房間的,所以出現在那裏,就是“不存在”的?可是如果那樣,為何不說對方的名字呢?難道不能說名字嗎?說了名字,會怎麽樣呢?

    可無論怎麽想,也想不出他不說出名字的原因。如果他不知道兇手的名字,不該說“在我們家族”中啊?“看起來確實存在,實際上不存在”,至少說明這“不存在”並非是那麽容易就可以看出來的?難道說……是某個實際上並非他們家族的人?比如,沈仰風和沈仰寒,的確是沈君慨的兒子嗎?如果有一個不是……不,不對,那也可以說“不屬於”,也不該說“不存在”啊,何況還是說不通不說出名字的原因。在那些人的名字裏,都是些常見字,沒有特別難讀的字吧?即使有,生活那麽久也該會讀了,而且將對方身份說出來也可以啊。不知道名字的話,會不會是傭人?可和“不存在”還是扯不上關係啊!

    “沈仰慕,你就不能留一個簡單點的死亡留言嗎?”驀然在桌上塗塗寫寫了半天,可還是沒有任何的線索。兇手真的存在嗎?現在連驀然自己也不明白了,他是第一次陷入這樣的混亂境地之中。唯一的線索,他可能在電腦裏留下的東西,有沒有能夠找出來。說實話,沒這個莫名其妙的死亡留言,驀然或許還可以列出一兩個嫌疑人來,現在,他誰都無法懷疑了。他開始懷疑沈仰慕是和懷月一樣,為了包庇兇手故弄玄虛了,似乎這是最合理的答案了。

    但是,驀然認為這隻是他無法解答出謎底而逃避的做法。如果他這樣想的話,那就解決不了任何事情了。

    一定有的,在那個家族中,一定有著一個“存在”與“不存在”的分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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