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幫助許許多多的人,也滿足了自己享受紅塵繁華的欲望,不過這把總歸有點意猶未盡,不太圓滿。


    孟女士把這歸結於沒吃到肉!


    紅塵呐,漂亮的小姐姐,天真帥氣的小哥哥,燈紅酒綠,情海波折,就連修道千年的狐狸動物補天的石頭都難免向往,何況她這個孤寂千千萬萬年的孤魂野鬼!


    孟女士上窮碧落下黃泉,千千萬萬年,一直沒能找到任何同類,得出一個結論。


    她是被遺忘的存在,也是不被自然法則允許的存在,但是她不想滅,就想生存,這就有點尷尬了。


    隻能一次又一次,頂著別人的名頭,一個魂活兩個人生。


    不過這迴遇到的人,或者說直白點,這個靈魂,提出的要求有點不一般。


    “我愛他許多年,他也愛著我,我們相互陪伴二十年,外界風言風語說什麽的都有,其實我們一直發乎情止乎禮,曾經我以為能在一起就可以了。


    可是他走後,我突然覺得這輩子好生無趣,迴憶全是遺憾,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這是多少努力都改變不了的事實,我上天入地,隻想尋找一線機會。”


    孟女士看她頭頂的執著係數,不置可否。


    “你確定要為一個人,劃破時空,以另一個人的身份陪伴他身邊?”


    靈魂堅定到執著。


    “我確定以及肯定。”


    “要知道命運讓你們在最合適的時機相遇,那時候的你們會彼此吸引,還有時間和經曆造就的性格緣故,打破這個緣由,結果並不一定如你所願,到時候可不要後悔。”


    靈魂笑著搖頭。


    “當然不後悔。”


    孟女士籌謀許久,將龔民煜一生坎坷路劃拉一番,找到了一個還算恰當的時機,展示給靈魂。


    “這個身份,你去,怎麽樣?”


    靈魂看了看孟婆給她找的人物背景,是龔民煜下放的村子,一個烈士遺孤身份,跟著年邁的奶奶一起,住在牛棚旁邊的兩間瓦房裏。


    條件是不錯的,外貌跟靈魂原主竟然有個七八成相似,唯一可惜的是姑娘年齡隻有十七歲,龔民煜下放的時候已經三十二歲了,差距有點大。


    “難道沒有更好的時機嗎?”


    孟女士搖頭。


    “這是你的願望,我隻能改寫你的命運,不能動人家的。


    龔民煜三十歲之前的生活幸福美滿,學業事業愛情都順遂,我不能插手幹預,你也不能隨意插足。”


    靈魂仍舊可惜。


    孟女士當然看出來這廝的想法,可是眼饞人家頭頂功德,隻能出言安慰。


    “換個角度想想,你四十歲時婚姻失敗,出去當保姆,遇到七十多歲的孤家寡人龔民煜,三十多年的差距,能夠縮小二十多年,已經很好了。”


    七十年代好啊,規矩特別多,又特別沒規矩,二十嫁四十五十六十的比比皆是,還都是身份地位不差的。


    了解了那個年代的特殊情況,靈魂覺得也是,又釋然許多。


    孟婆見自己的pua效果顯著,趕緊趁熱催促。


    “快點吧,一會兒姑娘該淹死了!”


    十七歲姑娘叫陳茉,是陳奶奶唯一的依靠,原本的命運軌跡是十七歲這一年夏天,來河邊淘洗糧食,掉進深水區淹死了。


    陳奶奶本就中年喪夫,老年喪子,臨終唯一的精神支柱沒了,兒子最後一滴血脈她沒護住,內疚不已,當年冬天人就去了,挺可惜。


    魂魄看著水中掙紮的女子,跟著急切起來。


    “我這就來。”


    孟婆子順口提了一嘴要求。


    “陳茉答應給你用她的身體,但是有個要求,你得照顧好她奶奶,讓老人家開開心心,壽終正寢。”


    魂魄前世離婚後,幹的本就是照顧老人的活兒,什麽難纏的沒遇到過?原身的親奶奶當然不在話下。


    “好,沒問題。”


    孟女士頭一迴做這種事,生怕對方借著先知的優勢做什麽超出掌控的事情,想了想,還是尋思了一個身份,跟著下去。


    但凡這個陳茉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情,孟女士不會心軟,直接捏死拉到。


    夏天的午飯後,太陽火球似的不知疲倦的燃燒,路邊茂密的樹葉灌木雜草都被曬得打卷,蟬鳴的讓人煩躁,這時候連村裏最勤快的老牛都在牛棚陰涼的地方躲太陽。


    經過早起趁涼快,在玉米地水稻田拔草灌水等農活兒後,迴來吃過貼晌飯,村民們都累的睡了,整個村子靜悄悄的。


    這時候村邊小河裏,拎著籃子淘洗小麥的陳茉,本來隻是想涮涮腳丫子上岸,誰料起猛了沒站穩,眼睛一花,整個人栽下去,跌進深水區。


    她很害怕,撲騰了半天,都沒人發現,胸悶的像是要炸裂開,腦袋發沉,昏迷前腦子裏一閃而過的是年邁的奶奶,花白頭發在風中搖曳,瘦弱的身體在綁腳的粗布衣服裏晃蕩,渾濁的眼睛裏全是淚水,蒼老的臉頰和雙手,像是水底粗糙的石頭表麵……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識,幾乎要看見父親在遠處濃霧裏衝自己招手的時候,水波突然劇烈震蕩,一股巨大的拉力將她從水中拉起。


    緊迫的水壓很快消失,可是她依舊胸悶的喘不過氣,腦袋裏的幻覺世界已經在高速旋轉了,一股按壓力在她胸口規律的進行,她覺得自己胸口僅存的一點點氣息都快要被擠壓出去了,那她就真的死定了……


    這股意識讓陳茉憋著勁兒和這股外力對抗,但是不行,她覺得自己的生機宛如泉水一般泄流出去,隨之而出的還有在水底嗆的水。


    施救者見她吐水,心肺複蘇之外,還加上人工唿吸。


    陳茉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突然有人渡了一口氣給她,她拚命地想要唿吸,無奈胸腔快要炸裂的疼痛讓她差點背過氣去。


    幾輪外力幫扶下,終於熬過那股難以言說的疼痛,陳茉一個掙紮,終於找迴了自己的唿吸,開始大口大口吸氣,火辣辣的疼,讓她伸長了脖子咳嗽,缺氧快要崩潰的腦子又一點一點運轉起來。


    頭頂的樹葉子是愛心形狀的楊樹,投影的搖晃,帶來一絲絲微風,吹的她微微發抖。


    偶爾有零星沒有遮住的陽光從縫隙裏照射下來,灑金一般,在她臉上斑駁晃動。


    “你醒了?沒事了吧?”


    陳茉瞳孔慢慢聚焦,視線轉移到說話的人臉上,就是他救了她。


    “是你……救了我!”


    龔民煜抹一把臉上的河水與汗水,攥幹衣服下擺的水。


    “恰好撞見而已。”


    陳茉目不轉睛的盯著熟悉又陌生的臉龐,迴憶複蘇,鮮活的人就在眼前,激動的情緒讓她忍不住伸出顫抖的手,一把抓住他剛剛攥的皺巴巴的衣服下擺。


    龔民煜看一眼衣服上的手,又看向陳茉,眼神裏帶著憐憫。


    到底還是個孩子,肯定嚇壞了。


    “別怕,已經沒事了,這會兒沒什麽人,衣服應該也幹的很快,你等會兒,等衣服幹一點再迴去。”


    “你要去哪兒?”


    陳茉坐起身,下意識的翻身跪坐,腦袋還暈,沒法立刻站起來。


    龔民煜輕輕用力,試圖把自己的衣服拽出來。


    “迴牛棚,被人看見你跟我在一塊兒,對你名聲不好。”


    陳茉想了想,是了,龔民煜留學德國,迴來工作幾年,就被下放到他們村來了。


    “我爸媽都是烈士,沒人敢說我。”


    龔民煜微微笑了一下,不再討論這個話題。


    “那就好,記得衣服幹了就趕緊迴去。”


    說著起身,挑人少的路走,繞道往牛棚方向去了。


    陳茉看著遠去的龔民煜背影,有些出神。


    他走路的時候,左腿有些不便,一瘸一拐的,但是顯然還沒到前世坐輪椅的年紀。


    前世,前世!


    前世龔民煜有妻有子,一朝下放,妻子說是為了保住孩子,跟他劃清界限,帶著孩子迴娘家。


    龔民煜原本以為這沒什麽,為了孩子,他可以理解,甚至主動提出劃清界限。


    誰知道妻子離婚後不到兩個月就火速改嫁,兒子改了姓,父母死了,哥哥一家生死不知,他自己也經曆一番身體精神雙重折磨,最後拖著一條傷了的腿,來到青山大隊接受勞動再教育。


    不過龔民煜的技術在國內數一數二,他在青山大隊三年,就被接走。


    前妻看他有起複的希望,權衡再三之後,堅決和屠宰場的二婚丈夫離婚,迴娘家選擇觀望。


    等龔民煜迴去一年,立功且平反,前妻跳出來,找婦聯,找工會,找龔民煜的單位領導,還讓孩子去找龔民煜哭訴……


    總之周圍都是讓他看在孩子的份上複婚的聲音。


    本來就是敏感時期,想要往上走,家庭穩定和睦,是重要考核因素之一,龔民煜隻能捏著鼻子選擇複婚。


    可是當年的事情一直膈應他,複婚後,他選擇投身工作,把實驗室當家,很少迴去,除了工資,什麽也給不了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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